中國佛教人物二
呂征等著

 慧光(約六世紀)

慧光是南北朝時代的義學高僧。俗姓楊,定州(今河北省定縣)人,十三歲時,跟隨父親入洛陽,歸依了佛陀扇多,不久,佛陀便度他出家,常為人講經,有聖沙彌之稱。佛陀以戒律為智慧的基本,令他先聽講《四分律》。既而回鄉,受具足戒。後到洛陽參學,並貫通了南北方言,從事著述。當時譯師有菩提流支、勒那摩提、佛陀扇多三家,分別翻譯。助譯者方言各異,以致傳述分歧而發生爭執。慧光也列席譯場,他既諳習語言,常常為之溝通,完成譯業。就在此時,他曾受教於勒那摩提,得其傳授。後來撰成《十地經論疏》,發揮經論的奧旨,《地論》學派由此流傳。他又注解《華嚴》、《涅槃》等經,並造《四分律疏》,刪定《羯磨戒本》;又著有《玄宗論》《大乘律義章》等。但以上著述現存的只有《華嚴經義記》卷一的斷片(現收入《大正藏》第八十五卷),其餘都散佚了。東魏時(534550),他任國僧都。北齊時(550580),應召入鄴都,住大覺寺,轉任國統。學者稱他為光統律師。後來在寺圓寂,年七十歲。

慧光是地論師南道派的開創者。關於《十地經論》的傳譯,在勒那摩提和菩提流支間,有不同的見解,從而勒那摩提的弟子慧光和菩提流支的弟子道寵之間,也顯出師承的不同。這樣《地論》的弘揚,以相州(即鄴都)為中心,慧光、道寵南北兩道分為兩派。後來北道派受了攝論學派的影響,而有變化,南道派保持了純粹的傳統,並且名德輩出,獨盛一時。慧光的著作雖多不傳,但在他的再傳弟子慧遠所撰《大乘義章·八識義》中,看得出這派學說的特別主張,是說阿黎耶識即是如來藏自性清淨心,亦即真如、法性,而為一切法緣起的本源。

慧光的弟子很多,傳承他的地論學說的,有法上、僧範、道憑、慧順、靈詢、僧達、道慎、安廩、曇衍、曇遵、曇隱等,其中以法上為上首,道憑四傳到智儼,開闢華嚴立宗的端緒,所以華嚴宗也可視為南道地論師系統的發展。

慧光又是四分律宗的開祖。《四分律》從北魏道複律師繼承法聰,作科文式的《律疏》四卷以後,才打開研習的門徑。慧光更根據律家的口傳,繼續研究,作《四分律疏》一百二十紙,並刪定《羯磨戒本》,遂為法侶所傳誦。每次開講常有僧眾千人列席,後世推他為四分律宗的開山。慧光弟子中傳承四分律學系統的有道雲、道暉、洪理以及曾宗奉道複的曇隱等。由道雲三傳至道宣,律宗乃完全建立。

另外,慧光對於教判也有獨到的見解。他有三教、四宗兩種教判說。三教是說漸教、頓教和圓教。他說釋迦一代的教法,為根機未熟的先說無常後說常,又先說空後說不空,漸次而說,這是漸教。為根機成熟的,於一法門具足說常與無常、空與不空、更無漸次,這是頓教。又為上達分段佛境的,說如來果德圓滿自在的法門,這是圓教,也就是《華嚴經》所說。這種漸、頓、圓三教說,後來就成為南三北七中北七教判的通相。四宗是說因緣宗、假名宗、誑相宗、常宗。慧光以為一代佛教中,第一、薩婆多部的毗曇學說,諸法各有體性,皆從六因四緣而生,可以稱為因緣宗。第二、《成實論》說一切法皆無實體,但有假相假名,可以稱為假名宗。第三、如《大品》及《三論》說諸法不但無有實體,即假相亦虛誑不實,可以稱為誑相宗。第四、《涅槃》、《華嚴》等,說常住佛性,可以稱為常宗。這個四宗教判,是慧光依《地論》南道派的主張對當時盛行的經典和學說所作的判斷。(黃懺華)

二一 曇鸞(476542)

曇鸞,是南北朝時代北魏弘傳淨土教的一位高僧。他生於今山西大同的雁門(唐迦才《淨土論》作並州汶水人),因家近五臺山,從小就聽了有關文殊菩薩靈異的傳說。十余歲時,即登山訪尋,備見遺跡,心裏非常感動,於是出家,廣學內外經典。他對於尤樹一系的《智度論》、《中觀論》、《十二門論》、《百論》等四部論及佛性義的研究特別有心得。

後來,他讀《大集經》,感覺到經中的詞義深奧不易悟解,即著手寫作注釋,寫了一半多,忽然得了氣疾,暫時停筆。於是出門尋醫療治,到了汾州,氣疾忽然好了,又想繼續寫作;但又感到生命短促,如果不獲長年,便難完成一切志願。聽說江南隱士陶弘景(456536)精研神仙方術,學問淵博,遠近推重,即南遊相訪。當時江南梁朝對於北人入國是不輕易容許的。曇鸞到了梁都建康(今南京)之後,經過官府的勘問並引見梁武帝。武帝知道他並不是北朝的奸細,即請他入重雲殿和他談論佛性的深義,曇鸞的見解很受梁武帝的贊許。

這時陶弘景住在句容的茅山,深受梁武帝的尊敬,時人稱他為山中宰相。曇鸞在建康先寫信給陶弘景說明來意,表示願從他學習仙術。陶弘景也早慕曇鸞的高名,接信後立即回信表示歡迎。曇鸞到茅山后受到陶弘景殷勤的接待,不久即授與《仙經》十卷。曇鸞即攜經辭還北魏,欲往名山如法修煉。

曇鸞回到洛陽時,遇見北印度三藏法師菩提流支,即向流支敍述自己的願望,並問他佛法中有沒有勝過此土《仙經》的長生不死之法?菩提流支告以《仙經》比不上佛法,並且仙術也不能長生,即以《觀無量壽經》授給他說:這是大仙方,依此修行,便能解脫生死。曇鸞受了這一番教化,即把隨身所帶的《仙經》燒掉。從此精修淨業,自行化他,逐漸得到廣大群眾的皈依。魏主尊號他為神鸞,並敕住並州大寺(故址在今太原)。他晚年又移住汾州北山石壁玄中寺。又時常到介山(今介休縣綿山)之陰集眾念佛,後人稱其處為鸞公岩。東魏興和四年(542),曇鸞因疾入滅于平遙的山寺,時年六十七歲。魏主敕葬於汾西泰陵文穀,營造磚塔,並為立碑。

關於曇鸞入滅的年代,在唐朝已有異說。迦才《淨土論》卷下的《曇鸞傳》載魏末高齊之初猶在,《續高僧傳》卷二十《道綽傳》及文諗、少康《往生西方淨土瑞應刪傳》都稱他為齊時曇鸞法師。此外,據近人羅振玉所藏拓本北齊天保五年二月敬造太子像銘中的願主題比丘僧曇鸞的名字看來,曇鸞入滅似應在北齊天保五年(554)以後,但這也還不能作定論。

曇鸞的著述,根據《續高僧傳》卷六及《隋書經籍志》卷三十四、《新唐書·藝文志》卷五十九等所記,共有十種。其中,《大集經疏》現已不存。《論氣治療方》、《療百病雜丸方》、《調氣方》、《服氣要訣》四種,似乎是同本異名的關於氣功之類的醫書。據《續高僧傳·曇鸞本傳》載,他能調心練七,對病識緣,名滿魏都。他所著的《調氣論》,隋著作郎王邵曾加以注釋,可見曇鸞在醫學上是有造詣的。他的《大集經注疏》尚未完成,未見行世。但智顗于《法華文句》卷一引用曇鸞的細科煙揚,雜礪塵飛的語句,也許是出於他的《大集經注》或其他著作亦未可知。其《禮淨土十二偈》似乎即是現存的《贊阿彌陀佛偈》;又《安樂集》也似乎即是現存的《略論安樂淨土義》。至於《淨土往生論注》、《贊阿彌陀佛偈》、《略論安樂淨土義》現存三種,都可以確認是曇鸞的著述。

其中《往生論注》二卷,是印度世親的《無量壽經優婆提舍願生偈》的注解,上卷解釋偈頌,下卷專釋長行,其間隨處發表他的見解。其特創的見解,有二道二力、名號為體、往還二向等義。這些都體現出曇鸞淨土教的思想。

《贊阿彌陀佛偈》,有七言偈一百九十五行。是依《無量壽經》贊詠阿彌陀佛及其淨土的功德,故一稱《無量壽經奉贊》或《大經奉贊》(見迦才《淨土論》卷下)。

《略論安樂淨土義》是用問答的體裁,把有關彌陀安樂淨土的三界攝否、莊嚴多少、往生輩品、邊地胎生、五智疑惑、渡與不渡、十念相續等問題,作總別九番的問答,並一一加以解說。迦才《淨土論》卷下說:(曇鸞)法師撰集《無量壽經奉贊》七言偈百九十五行並《問答》一卷,流行於世,可見《略論》即是《問答》,曾附屬於本偈流傳的。但新羅元曉的《無量壽經宗要》指出其中渡河著衣脫衣的譬喻為鳩摩羅什所說,其他也還有異論。

曇鸞的淨土思想,完全表現於《往生論注》。他在論注的卷頭即引龍樹菩薩《十住毗婆沙論》說明菩薩欲求阿毗跋致(即不退轉法)有難行、易行二道。在五濁之世無佛之時求阿毗跋致名為難行道;但以信佛因緣願生淨土,由佛力住持入于大乘正定之聚名為易行道。這就是說,在無佛之世唯是自力,無他力持,難得阿毗跋致,譬如陸路步行則苦,名為難行道。反之,乘著佛的本願力往生淨土,即依他力而得阿毗跋致,譬如水路乘船則樂,名為易行道。

曇鸞強調依佛本願力,其思想根源于《無量壽經》。他在《往生論注》卷下說明阿彌陀佛本願力的殊勝和修五念門以自利利他,可以速得成就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其要點在以彌陀如來為增上緣。以阿彌陀如來四十八願中的第十一,第十八,第二十二、三大本願為中心的他力本願,發揮了彌陀淨土教義的蘊奧。後來唐代善導所發揮的彌陀本願論,就是祖述曇鸞此說的。

曇鸞的淨土學說是傳自菩提流支,已經成為一般通說。但也有人以為是經過慧寵、道場二師師傳於曇鸞的(道綽《安樂集》卷下)。一說慧寵原從廬山慧遠受傳淨土法門,後來又得菩提流支印可,成為兩人的弟子。道場是慧寵的弟子,又是廬山東林寺第三代住持(聖聰《淨土三國佛祖傳集》)。這兩人都是慧遠的後繼者,不知何以又被認為菩提流支的弟子。在曇鸞自己的著作中並沒有提到他們的事蹟,所以他們的關係很疏遠是可想而知的。

在曇鸞以後至道綽之間,《佛祖統記》卷二十七記載往生高僧有二十二人,這些人和曇鸞無直接關係。道綽《安樂集》卷下所舉的中國淨土教系六大德的名字,提到大海和法上,並未肯定他們和曇鸞的傳承。只有日本聖聰《淨土三國佛祖傳集》卷上說大海是玄中寺鸞公的嗣法弟子,法上又是大海的嗣法弟子。這似乎是後來的傳說,真正祖述曇鸞的教學並將淨土宗的發展作出貢獻,成為善導淨土教先驅的當推道綽。(林子青)

二二 菩提留支(約五、六世紀間)

菩提留支一作菩提流支,意譯道希,北印度人。他是大乘瑜伽系的學者,得到世親直系的傳承(依《金剛仙論》所說,留支是世親四傳弟子)。他不但深通顯教,還熟悉當時流行的秘密陀羅尼法門。北魏永平元年(508),攜帶大量梵本,經過西域來到中國洛陽,受到北魏宣武帝的禮遇,住在規模宏大的永寧寺。當時受帝室供養的印度、西域僧人多到七百人,內有著名學者勒那摩提(意譯寶意)、佛陀扇多(意譯覺定)等;但在翻譯佛典方面,留支被推尊為領導人物。

留支的翻譯工作,在他到洛陽不久就開始了。其先,他和勒那等合作(由留支、勒那二人主譯,扇多傳語),譯出一些瑜伽學系的重要著述,這就是《究竟一乘寶性論》四卷(無著造論本,堅意作釋)、《法華經論》二卷(世親造)、《十地經論》十二卷(世親造)、《寶積經論》四卷(安慧造)。他們翻譯的技巧一上來比較生硬,有些名詞還用得不恰當(像器世間開頭譯成了盞子世間等);又因當時在譯場裏的助理人員所操方言有南北的不同,筆受綴文的時候也發生種種的錯誤(這像《寶積經論》有許多錯亂的文句和聲音近似的別字等等)。但是三年後譯完《十地經論》,他們的翻譯技術也就成熟了。《十地經論》裏有處原本的字句有不同的傳誦,後人因傳說留支和勒那爭名,沒有合作到底,現存譯本是兩家分譯完了才又合併的;但這並非事實。

留支在洛陽單獨從事翻譯,為時很久,最後還隨著東魏的遷都到了鄴城,繼續工作到天平二年(535)為止,前後將近三十年光景。他在何時去世,現已無考。至於他一生所譯的書,當時就有李廓所撰《眾經目錄》詳細記載,唐代《開元釋教錄》更加以刊定,總共三十部、一百零一卷。其中重要的經論有:《金剛般若波羅蜜經》一卷、《彌勒菩薩所問經》一卷、《勝思惟梵天所問經》六卷、《深密解脫經》五卷、《入楞伽經》十卷、《大薩遮尼幹子所說經》十卷、《彌勒菩薩所問經論》五卷、《金剛般若經論》三卷、《文殊問菩提經論》二卷、《勝思惟梵天所問經論》四卷、《無量壽經論》一卷、《百字論》一卷等。此外,還有《唯識論》一卷,《開元釋教錄》說是瞿曇般若流支所譯,但在唐代窺基的著述裏仍認為菩提留支的譯本。

留支所譯各書偏重於介紹大乘瑜伽一系的學說,比較有系統。其中對於後來佛學開展發生影響的,有好幾種。首先是《入楞伽經》。此經在劉宋時代求那跋陀羅曾譯過一部略本(四卷),傳播達摩禪法的一些禪師即用它做修行的參考書。但求那的翻譯是相當晦澀難懂的,留支特為重翻大本,加字混文,力求暢達;並還為人講說,留下了《義疏》(今佚)。這一矯正,在義解上不免有偏差的地方。像將第八種識即阿賴耶識染淨兩方面說成兩截,便是一例。由此,留支譯本顯然和宋譯分歧,成為北方一部分禪師異說的來源。

其次是《十地經論》。在經文中本有三界唯心的論點;世親的釋論更依唯識道理加以發揮,並對染淨兩方面緣起指出了總的根源。這很適合於當時學者研究上的要求,因而一時風行,有了一群專攻此論的地論師。其中跟著留支學習《地論》最有成就的是道寵。他曾聽過留支三冬講說,隨聽隨即著疏流傳:從他得法的有千餘人。他們主張阿賴耶識為諸法緣起的根本;這和勒那門下慧光一派地論師主張真如(法性)為諸法根本的有所不同,於是成了北道系,而與慧光們的南道系相對立。

再次是《金剛經論》。這在留支到洛陽的次年(509)就獨自譯出了。它介紹了彌勒、世親對於《金剛經》的解釋,將經文裏隱含著的疑難和解答,剝蕉似地一層層分析出來,給予研究經文的以很大啟發。留支還將他所傳習的世親門人金剛仙的解說詳細為學人開演,他的紀錄編成了《金剛仙論》(十卷)留傳到現在。

另外,中國淨土宗的祖師曇鸞,當初因要訪求長生之術而遇到留支,留支授給他《觀無量壽佛經》,說明長生不如解脫的道理,引導他信仰淨土。同時留支又譯出《無量壽經論》(通稱《往生論》),介紹世親的五種念佛法門,曇鸞為之作注,也大大發揮了淨土宗的教義。

中國南北朝時代,判教之說盛行。相傳留支對於判教也表示了獨到的看法。他依據《涅槃經》判釋一代佛法為半滿兩教:在佛成道後十二年內所說的都是半字教,十二年以後所說才算滿字教。北方一部分禪師又傳說留支判經為一音教。此即依《維摩》等經,說佛教只是一音、一味,但以眾生根性不同,隨類而有異解。關於這些傳說,現在已無留支自己的文獻可考了。(呂 澄)

二三 慧可(487593)

慧可,一名僧可,是中國禪宗的第二祖。俗姓姬,虎牢人(今河南榮陽縣)。他少為儒生時,博覽群書,通達老莊易學。出家以後,精研三藏內典。年約四十歲時,遇天竺沙門菩提達摩在嵩洛(今河南嵩山洛陽)遊化,即禮他為師。慧可從達摩學了六年,精究一乘的宗旨。達摩寂後,他即在黃河近邊一帶韜光晦跡;但因早年已名馳京畿,許多道俗前訪問道,請為師範,他隨時為眾開示心要,因而道譽甚廣。

天平初年(534)慧可到了東魏的鄴都(今河南安陽市北),大弘禪法,有些學者不能理解他的學說,時常發生爭辯。當時門下擁有千人的著名學者道恒,竟指慧可所說法要為魔語,密遣上足弟子和慧可詰難。但他的弟子聽了慧可說法後欣然心服,反而不滿道恒。道恒因此更加懷恨慧可,甚至賄賂官吏,企圖加以暗害。其間似乎和慧可宣傳宋譯《楞伽》的理論有關。起初,達摩把四卷《楞伽經》授慧可說:我觀漢地,唯有此經。仁者依行,自得度世。慧可就宣揚此經,但因宋譯《楞伽》文較難解,不如北魏菩提流支所譯的十卷《楞伽經》文字流暢,所以當時北魏的學士多鄙視它。由於劉宋和北魏兩譯《楞伽》學說之爭,牽涉到菩提流支,後世智炬的《寶林傳》等遂出現誣衊菩提流支因禪學思想不同而毒害達摩的記載。

慧可在鄴都既受異派學者的迫害,其後即流離于鄴衛(今河南安陽、汲縣)之間,所以到了晚年,並沒有多少隨從的弟子。但三論宗的學者慧布(518587)北游鄴都時,曾慕慧可而前去叩問禪法,得到印證。北齊天保初年(550)著名禪學者向居士致書慧可請教,並以詩文問答,受到了慧可的許多啟示。

在北周建德三年(574)武帝進行滅佛運動,慧可和同學曇林曾努力保護經典和佛像。後來他又南行隱居于舒州皖公山(今安徽潛山縣),在這山裏傳法與三祖僧璨。周武滅佛停止後,他又回到鄴都。隋開皇十三年(593)入寂。

談到慧可的禪法,就令人想到他的斷臂求法的傳說。智炬《寶林傳》卷八載唐法琳所撰《慧可碑》文,記載慧可向達摩求法時,達摩對他說:求法的人,不以身為身,不以命為命。於是慧可乃立雪數宵,斷臂表示他的決心。這樣才從達摩獲得了安心的法門。因此雪中斷臂就成為禪宗一個有名故事而廣泛流傳。但唐道宣《續高僧傳》卷十六《慧可傳》只說慧可遭賊斫臂,以法禦心,不覺痛苦,未提到求法事,因而這個故事的真實性值得研究。但後來有關禪學的史籍,如淨覺《楞伽師資記》、杜朏《傳法寶記》、道原《景德傳燈錄》卷三、契嵩《傳法正宗記》卷六等,多承襲法琳說而否定道宣之說,從而慧可這段雷中斷臂求法的故事,仍為一般禪家所傳誦。

慧可的禪學思想傳自達摩,特別是達摩傳授給他的四卷《楞伽》重視念慧,而不在語言。它的根本主旨是以忘言忘念、無得正觀為宗。這個思想經過慧可的整理提倡,給學禪的人以較大的影響。

慧可又曾用詩句來表達他的禪學見解,他答向居士的函問說:本迷摩尼是瓦礫,豁然自覺是真珠,無明智慧等無異,當知萬法即皆如!……觀身與佛不差別,何須更覓彼無餘(涅槃)?這是用簡明理路表達出來的禪意。達摩理入的根本意義在於深信一切眾生具有同一真性,如能舍妄歸真,就是凡聖等一的境界。慧可繼承這個思想,指出生佛無差別的義理,直顯達摩正傳的心法。

從敦煌發現的禪宗文獻看來,其中有許多斷簡殘篇被認為是慧可所說的法語。鈴木大拙所編《少室逸書》的《雜錄》第二之八十一至九十則,即是此類。其中第八十三則關於懺悔的故事和《寶林傳》卷八所載唐房琯撰《三祖僧璨碑文》的說法是完全一致的。

房琯的《僧璨碑文》,記僧璨請慧可為他懺悔。慧可說:將汝罪來,與汝懺悔。僧璨覓罪不得。慧可就說:我已經為你懺悔了!《少室逸書雜錄》第八十三則的記載和上面的問答形式大體相同,只加上一句僧璨最後答慧可時說罪無形相可得,知將何物來而已。

後來宋《景德傳燈錄》卷三即據此寫成這樣的一則公案。這種罪性本空的思想,成為後世禪家最樂道的一種說法。由於僧璨有這個體會,慧可才傳法給他。

慧可著名的弟子是僧璨和僧那,但兩人在《續高僧傳》都沒有獨立的傳記,只在同《傳》卷三十五《法沖傳》中說到禪宗的師承時,言可禪師後有璨禪師(即僧璨)、惠禪師、盛禪師、老師、端禪師、長藏師、真法師、玉法師。以上八人,沒有留下文字記錄。留下著述的有善禪師(出《楞伽抄》四卷)、豐禪師(《疏》五卷)、明禪師(《疏》五卷)、胡明師(《疏》五卷)。此外遠承慧可系統的有大聰師(出《楞伽疏》五卷)、道蔭師(《抄》四卷)、沖法師(《疏》五卷)、岸法師(《疏》五卷)、宏法師(《疏》八卷)、大明師(《疏》十卷)等。

僧那,略稱那禪師。據《慧可傳》:他本是個儒家學者,年二十一歲時在東海(今山東)講《禮記》和《周易》,有弟子數百人。後來到了相州(今河南安陽市北),遇到慧可說法,即率領學生十人從他出家受道。(林子青)

二四 慧皎(497554)

釋慧皎,會稽上虞(今浙江省上虞縣西)人,俗家的姓氏不詳,是梁代著名的佛教史學家。

他博通內外學,對於經律尤有研究。住會稽嘉祥寺(在今浙江省紹興市)。每當春夏則講說弘法,秋冬則專心著述。他還曾住過宏普寺(在會稽),有豐富的藏書,當時有名的藏書家梁元帝蕭繹任江州刺史時(540547),曾到他那裏來搜聚篇翰。那時候,涅槃學說由於梁武帝的提倡盛行,而持戒止殺之風也見重於當世,他著有《涅槃經義疏》十卷,又著有《梵網經疏》,這些著作都得到當時人的尊重,可惜早已亡佚。

他最大的貢獻是綜合了前人有關高僧的傳記,創造性地加以分類和編輯,成為《高僧傳》十四卷,取材精審,義例明確,條理清晰,文采斐然,為佛教史籍中的名著。

他的生卒年月都不詳。現行本《高僧傳》末,有僧果的題記,說慧皎在梁末承聖二年(553)避侯景難,遷地湓城(今江西省九江市),不廢講說。次年二月逝世,年五十八。江州僧正慧恭為之經營,葬於廬山禪閣寺墓。僧果和慧恭都實有其人,見於《勝天王般若經序》。但是這段記載,不僅道宣的《續高僧傳》卷六《慧皎傳》中沒有提到,其前的隋費長房《歷代三寶紀》卷十一,和其後的唐智旻《開元釋教錄》卷六,五代義楚的《釋氏六帖》卷十所記的慧皎事蹟中也都沒有言及,可見他們都沒有看到這段題記;題記當為後人所附入。(蘇晉仁)

二五 真諦(499569)

真諦(梵名波羅木陀),西印度優禪尼婆羅門族,原名拘那羅陀(華言親依)。少時博訪眾師,學通內外,尤精於大乘之說。他以弘道為懷,泛海南游,止于扶南國。梁武帝大同年間(535545),派直後(官名)張汜送扶南國的使者返國,訪求名德和大乘諸論、《雜華》等經。彼國乃請真諦來華,諦欣然同意,帶著經論梵本二百四十夾,于中大同元年(546)八月到達南海郡(今廣東省南部),當時他已年垂五十了。隨即北上,沿途停留,至太清二年(548)八月才到建業,武帝深加敬禮,使住寶雲殿。方將從事翻譯,即發生侯景之亂,不果所願,乃往東行。太清四年(550)他到了富春(今浙江省富陽縣),縣令陸元哲迎住私宅,為招集沙門寶瓊等二十餘人,佈置譯場,請他翻譯。是年十月起,始譯《十七地論》、《中論》等,不久因世亂中止。大寶三年(552),他應侯景之請回到建業,住於台城,不久侯景兵敗東遁,梁元帝即位,改元承聖,建業地方秩序逐漸恢復,他遷住正觀寺,和願禪師等二十余人,翻譯《金光明經》。其後,從承聖三年到敬帝紹泰三年(554557),他曆住豫章(今江西省南昌)寶田寺,新吳(今江西省奉新縣)美業寺,始興(今廣東省曲江縣)建興寺,還到過南康(今江西省贛縣西南)。陳武帝永定二年(558),他再到豫章,住棲隱寺,又轉往晉安(今福建省晉江縣)住佛力寺。在這一時期內,他轉徙各地,生活極不安定,但仍隨方翻譯講習,未嘗中止。雖年已六十,仍與前梁法侶僧宗、法准、法忍等重新核定所翻諸經論。逾二載,于文帝天嘉二年(561),從晉安搭乘小舶到了梁安郡(今廣東省惠陽一帶),住建造寺譯講《解節經》等。三年(562)九月,譯事事一段落,遂泛海西行,擬還本國,不料風向轉變,十二月間又飄回廣州。刺史歐陽頠請他為菩薩戒師,迎住制旨寺。天嘉四年(563),他應慧愷、歐陽頠等之請,譯講《大乘唯識論》(即《唯識二十論》)和《攝大乘論》等。五年(564)又譯講《俱舍論》。天康元年(566)二月他應慧愷、僧忍之請,於顯明寺重治《俱舍論》譯文,再一次闡講論義。光大元年(567),重治《俱舍論》完畢,又為僧宗、法准等再講《攝大乘論》一遍。二年(568),在南海郡應法泰之請,譯講《律二十二明瞭論》。是時慧愷在智慧寺代真諦為僧宗、道尼、智□等同門二十餘人及其他學士七十余人講《俱舍論》。六月間,真諦有厭世之意,往南海北山將欲自盡,慧愷追至挽留,道俗和刺史歐陽頠等跟著都來勸阻,他還居王園寺。八月,慧愷講《俱舍》未及半部而病卒,真諦為之大慟,惟恐《攝論》和《俱舍》從此無人弘傳,特地邀集道尼、智□等十二人,勉勵他們誓弘二論,勿令斷絕。他並接著講《俱舍論》,講到第五《惑品》,亦因病中止。宣帝太建元年(569)正月十一日入寂。弟子法海收集他的文稿,編為部軸。真諦平時生活嚴肅,在廣州時常別居水洲,衣食之奉,節儉知足。弟子等受他的薰陶,也都勤奮稟學,晨夕不懈,形成一種刻苦篤實的學風。及真諦歿後,弟子們分歸各地,弘傳其學,因而形成攝論師學派。

真諦在華期間,雖因世亂,不遑寧處,但他隨方譯出經典部卷之多,仍為同時諸譯師所不及。他所譯經論及講述疏記,據《歷代三寶記》所載共四十八部、二百三十二卷(內有重出和他家混入的),《開元錄》刊定其譯籍為三十八部、一百一十八卷。

從真諦所譯經論的內容來看,他所弘揚的主要是瑜伽學系無著、世親之學。像《決定藏論》,即是《瑜伽師地論·抉擇分》的一部分,《三無性論》相當於《顯揚聖教論》的《成無性品》,《解節經》勘同《解深密經》的序和《勝義諦相》二品,《轉識論》相當於《唯識三十論》,《唯識論》(唐譯作《唯識二十論》)、《中邊分別論》、《攝大乘論》等一系列的瑜伽學系主要經論,他都已譯出。中土瑜伽學系的規模,可以說是由他開創的。他學說所宗,特別重視《攝大乘》和《阿毗達磨俱舍》二論。他譯講這二部論時,已年近七十,而且是他覺得在中土道缺情離,不副所懷,一再決心西歸都未得遂之後,才應道俗懇請而翻出的;他又仔細地治定譯文,反覆講解,並特囑弟子道尼等立誓弘傳,可見他的懇摯之忱和鄭重其事的態度。這兩部論在印度佛學史上,都是劃時代的名著,組織嚴密,義理豐富,可以說是其以前大小乘各種學說的總結。他重視兩書,顯示他對於整個佛學體系的理解和弘法重點之所在。

真諦生於西印優禪尼國,和西印著名的佛教義學中心地伐臘毗相近,伐臘毗是當時正量部的根據地,由此可以推想他初期承學的當與正量部有關。在他的譯籍中,最後所譯的《律二十二明瞭論》,就是以二十二個提綱頌文來解釋正量部律相要義的論書。如以《明瞭論》和東晉孝武帝太元六年(381)來華的竺曇無蘭所譯的《離欲優婆塞夷具行二十二戒文》,以及劉宋文帝元嘉八年(431)由南海闍婆(今南洋爪哇)來華的求那跋摩所譯的《優婆塞二十二戒》一起考察,可以見到正量部和其他教團不同的新的實踐條在各處擴充教勢的一斑。又在真諦所譯的《部執異論》上,也見到正量部見解的混入,如《論》中述可住子部(即犢子部,正量部從此派生)根本教義處,就有不見於其他漢、藏譯本的三種假一切眾生有二種失等十餘條執義。從這些地方,都看出真諦曾受過正量部教養的色彩。此外,他還譯出《婆藪槃豆傳》一卷,《翻外國語》(一名《雜事》,已佚)七卷,僧佉外道《金七十論》二卷,對於當時佛學界,都是很有意義的介紹。至於舊傳真諦曾譯《大乘起信論》二卷,此蓋出於後人的偽託。在真諦歿後僅僅二十五年撰成的隋法經等《眾經目錄》,即說勘《真諦錄》無此論,而列之於疑惑部。此書不但文獻無征,而且所表現的思想體系,亦與真諦學說厘然有別,故不能作為真譯譯籍看待。

真諦的翻譯,大都保存了原本的面目。文字雖然有些艱澀,或雜入他自己的解釋,但從其師承來說,大體是正確的。後來玄奘門下對其譯文批判未免有過分之處。又真諦傳譯主要經論大都經過講解。弟子們記述師義,通稱疏、釋,亦稱注記或本記。綜計屬於撰述者達二十餘部,可見他不僅是著名的翻譯家,而且是極淵博的義學大師。這些疏記上保留了大量印度解釋經論的傳統學說及有關文獻,是有價值的研究資料,可惜都散失不傳,僅可于後人著述稱引文中略見一斑而已。此外,真諦還撰有《佛性義》三卷、《禪定義》一卷、《眾經通序》二卷,大都同樣由弟子們輯述而成。

參加真諦譯場的人,最初有沙門寶瓊、願禪師等,繼有沙門慧寶擔任傳語,居士蕭桀擔任筆受。六十歲以後,真諦已漸善解華言,不須傳譯,當時擔任筆受的有僧宗、法虔、慧愷和法泰。至於他晚年的譯事,則和慧愷合作最為密切。相傳真諦所帶梵本達二百四十夾,其中《華嚴》、《涅槃》、《金光明》三經存於建業,其餘梵本都在廣州制旨、王園二寺。譯出經論僅占其中一小部分,而部卷已甚可觀。他遭時多難,又缺乏得力的助手,以致未獲大量譯本。

真諦門下,以僧宗、法准、慧愷、慧曠、法泰、道尼、智□及居士曹毗等為最著名。特別是慧愷助師譯《攝大乘》、《俱舍》二論,建議重治《俱舍》譯文,並記錄口義,最著功績。真諦嘗有相見恨晚之歎。現存他所撰《攝大乘論釋序》、《俱舍釋論序》、《唯識論後記》及《律二十二明瞭論》的《後記》四篇,為僅存的成於真諦生前的可靠史料。

真諦所傳之學,在梁、陳二代並不顯著,歿後由於諸弟子返還各地傳播,從廣州延至閩、越,漸及九江、建業等處。到了隋初,靖嵩傳法泰之學北上彭城,道尼從九江應召入長安,其學遂傳於北土。當時北方著名地論學者曇遷,獲讀新譯《攝論》,備極推崇,及應召入長安,創講《攝論》,請從受業者竟達千數。名僧慧休(玄奘曾從受學),以及北地《攝論》學者道英、道哲、靜琳、玄琬等,都出其門下。當時長安名德慧遠,亦敬禮聽受,其弟子淨辯、淨業、辨相等都相從研習《攝論》。而靖嵩的弟子智凝,講《攝論》於蜀地,傳播的區域益見擴大,瑜伽系無著、世親的《攝論》之學,至是遂遍及各地。它和流行北地的地論師學系並傳,各尊所聞,莫衷一是。終於導致唐初玄奘之西遊求法,解決疑難,而其結果乃有完備的新譯瑜伽學說,其影響可謂深遠了。(游 俠)

二六 慧文(約六世紀)

慧文,一稱慧聞;他的籍貫和生卒年月,傳記不詳。據《佛祖統記》卷六《慧文傳》稱他是東魏孝靜、北齊文宣時(534559)行佛道者,另一說他是北齊時(550577)專業大乘的人。

根據慧思自述的《立誓願文》和道宣《續高僧傳》卷十七《慧思傳》,可知慧思生於515年,寂於577年,他自稱二十歲到三十八歲遍曆齊國,學習摩訶衍及親近諸大禪師。在三十四歲那一年(548),受信州刺史的苦留,建立禪齋,說摩訶衍義;以後他就由北而南。慧思在親近慧文並獲得開悟,至遲是在他三十四歲之前的一、二年。這時慧文已是聚徒數百,眾法肅清,道俗高尚的有聲譽的大禪師了。慧思因聞名而往歸依從受正法,在親近慧文的第二夏而大悟。故慧文的弘化時期當自東魏開始,《佛祖統記》並說他道化行于北齊受禪(550)之後。《釋氏稽古略》卷二稱慧思依慧聞開悟為梁承聖三年(554),是不大可靠的。

相傳慧文是無師自悟的。他因讀《大智度論》(卷二十七)體會到三智實在一心中得;又因讀《中論》四諦品,因緣生法即空、假、中一偈,聯繫構成了慧文一心三觀和所觀的一境三諦的思想的禪法。其後慧思傳承了這法門而傳給智顗。到了智顗它的內容更加以充實,從修觀上更開展為一念三千的三諦圓融觀,以為天臺一宗的教觀中心。慧文即是這方面奠定基石的人。

慧文的禪法,似包含有中國初期傳入的《安般守意經》、《般舟三昧》等,而以般舟系的大乘禪法為其心要。

鳩摩羅什(401413)在長安傳譯的《智度》、《中》、《百》、《十二門》論和有關禪經(《坐禪三昧經》、《禪法要解》等),學風在當時中國北方的影響當能存在。慧文遠承其學,近複取資於北地六家禪師明、最、嵩、就、鑒、慧用心之法,更發展之。其一心三觀之說,和當時傳菩提達摩二入四行的壁觀禪慧可(487593)于東魏天平初年(534)在鄴都盛開秘苑,依《楞伽經》藉教悟宗似相呼應。傳之於慧思,思又傳之于智顗,乃構成教觀兼備,建立了天臺宗。

慧文禪法,雖資取于諸家,但師承是很不明的。天臺宗建立以後,為了教人信服,智顗門人灌頂(561632)曾在敘《摩訶止觀緣起》中,援用北魏曇曜譯的《付法藏因緣傳》二十三祖的系統,提出了金口所記今師相承的說法。金口所記,後來湛然名之為金口口承是從前向後,從大覺世尊法付第一祖大迦葉到第二十三祖師子止,以其中第十三祖為龍樹。為慧文所祖承。蓋謂文師用心一依《釋論》(《大智度論》),論是龍樹所說,《付法藏》中第十三師。智者《觀心論》雲:歸命龍樹師,驗知龍樹是高祖師也(《摩訶止觀》卷一)。今師相承是由智顗追溯師承業于思、文,而上接龍樹,所謂台(智顗)衡(慧思)慧文宗于龍樹(《摩訶止觀》卷一)。今師即指智顗而言。

除了上述的兩種相承之說而外,後來湛然在《摩訶止觀輔行搜要記》卷一,還提出與天臺法門有關的九師相承問題。即列舉明、最、嵩、就、鑒、慧、文、思、頠九人,並簡單地說到九人用心的法門。九師中前六師,除最師是曇無最外,其餘身世不詳。據說,九師是記在《國清廣百錄》(原書已佚),且是不識根源的人所記;《續高僧傳》的《慧思傳》中也說,思又從道于就師,就又受法于最師;並說慧思開悟後往鑒、最等師述己所證,皆蒙隨喜;故前六師中至少最、就、鑒三師在慧文與慧思之間無疑是有深切的關係的。(石鳴珂)

二七 慧思(515577)

慧思,俗姓李,後魏南豫州汝陽郡武津縣(今河南上蔡縣)人。十五歲信仰佛教出家,二十歲受具足戒後嚴守戒律,平時不常和人來往,每天讀誦《法華》等經,數年之間便滿千遍。又因閱讀《妙勝定經》,開始修習禪觀。外出參訪,尋問禪法,常于林野間經行修禪。中間曾往投當時著名的慧文禪師,從受禪法,白天隨眾僧事,夜間專心修禪,結合《法華經》意,悟得法華三昧。他複將自己的領悟,請教於鑒、最諸禪師,得到他們的贊許,聲譽遠播。以後他遊行各州,隨從他學習禪法的徒眾不斷增加。為了給徒眾講習禪學,他著手從大小乘經論中採集有關法門,加以貫穿解說。三十四歲時(548)在兗州講禪法,因徒眾人品複雜,時生是非,遭遇邪師的猜忌謀害,從此中止北遊,率眾南行。先到信州,後入郢州,隨地應請講說大乘。在郢州又遭惡人在食物中置毒加害,徒眾有三人因中毒致死。梁代承聖二年(553),率眾再向南行,到了光州,次年入住大蘇山,在開嶽寺、觀邑寺講《大品般若經》,信眾日增,因此發願寫造金字《般若經》,四十四歲時(558),於光城縣齊光寺實現了寫金字經本並貯以寶函的心願。他極重視這件事的完成,特撰《立誓願文》,敍述自己出家學道、習禪以及在各地遊化迭遭諸異道擾亂毒害,因而發心寫造金字經本的因緣,立誓修禪解脫法、得神通力、弘揚般若、廣度眾生的大願。由於這篇《立誓願文》的流傳,更引起了遠地信眾的歸仰,遠來歸從他的人益多。以後創立天臺宗的智顗,就是在這時不避戰亂,遠來光州師事他的。慧思在光州游化歷時十四年,乃于陳代光大二年(568)帶了徒眾四十餘人前往湖南、入住南嶽。在那裏繼續提倡修禪,陳地信眾望風歸附,陳主迎他到陳都建業,住棲玄寺,講《大品般若》。他很感慨當時南地佛學界偏重理論,輕視禪觀,於是雙開定慧兩門,日間談理,夜間修禪,同時講說禪波羅蜜,陳主尊他為大禪師,傾動一時。後又還住南嶽,繼續傳授禪法。他平時奉持大戒,衣服只用棉布,寒冬添鋪艾葉以禦風霜,《續高僧傳》特別稱讚他慈行可風。陳太建九年(577),他特從山頂下來,住半山道場,大集徒眾,勸勉勤修法華、般舟三昧,語極苦切,於是年六月卒於南嶽。

慧思年輕時出家,即特別注意行持。自從發心習禪,及參訪諸禪宿以來,更接觸到當時北方佛教學者所特有的躬行實踐的學風,使他深信由定發慧的學道之路。他的禪學思想重視般若,以後到處講說般若,發願守護弘揚,這就使他的禪法盡力于引發智慧、窮究實相。這一傾向,也和他親承慧文禪師的傳授有關。慧文是北齊一代最著名的禪觀學者,他所提倡的禪法即是定慧並重的。特別在慧這方面,慧文對於《大品般若》上講到三種智慧(道種智、一切智、一切種智)可次第證得亦可同時得到的道理,有其獨到的見解。慧思得其真傳,更結合到他自己對於《法華經》的領會,在禪學的理論和實踐上,又提出獨到的說法。在理論上,關於智慧,他根據《法華經·方便品》,提出窮究諸法實相的佛之知見作為一切智慧的最高標準。關於實相,他也根據《方便品》,特舉唯佛與佛乃能窮盡的境界,即所謂諸法如是相、性、體、力、作、因、緣、果、報、本末究竟等十項,為攝一切法實相,且具有圓滿意義的主要內容,並據此建立了所謂十如實相之說。又據《大智度論》分析有通別之說(見《智論》卷三十二)以闡明十如相互間的關係。在實踐上,他也結合到從《法華經》上體會到的圓頓法門,用來修習法華三昧,並還具體地推廣應用於日常行事上,宣導了法華安樂行的實踐行法。

由於慧思長期持誦《法華》,對它有極深刻的信仰,所以他的中心思想雖屬於《般若》,但更推崇《法華》。認為從佛的教化輾轉增勝上看,《法華》所說要比《般若》更進一步。稱《法華》為大乘頓覺疾成佛道的法門,好像蓮花一樣,一花而具眾果,利根菩薩一心一學,一時具足,非次第入。他曾命其弟子智顗代講《大品般若》,講到一心具足萬行處,慧思特別指示說,《大品》所講還是次弟義,到《法華》才講圓頓義。對於智顗後來創立以《法華》為中心的天臺宗學說,起了決定性的影響。

另外,慧思的思想也和當時開始流行的《地論》、《攝論》的學說有了接觸,多少受到些影響。如關於諸法實相的看法,《般若》、《法華》說一切法無自性、不可得,原從客觀上說,色、心諸法是平等的,慧思則有心法為中心而談諸法實相的傾向(見《無諍三昧法門》卷下),因而和同時講三論一系學者的實相觀有所不同。這一傾向,對於以後智顗所倡說的一念三千和圓融三諦等觀心釋的說法,無疑也起了作用。其次是關於心識的看法,慧思認為心法可分為根本心識和枝條心識二類(見《無諍三昧法門》卷下),說六識為枝條心識,是心之相,有假名識、動轉識等異名;六識的本體為根本心識,是為心之性,亦稱為如來藏。他這樣說法,雖未明白主張有八識,而對於心的看法不局限於六識則顯然可見。他把心體聯繫到當時所說的真心、如來藏等概念上去,但沒有很好地加以辨別,所以關於這一方面的見解,多少和後來流行的《起信論》的議論相近,這可能代表了當時一部分習禪者的心識觀。

慧思對於所習諸經論,每有他獨自悟入之處,多結合實踐加以申說,他的著作大都出於口授的記錄,自具體系。見於記載的有《諸法無諍三昧法門》二卷、《立誓願文》、《隨自意三昧》、《法華安樂行義》各一卷,《大乘止觀法門》二卷等。《止觀》一書頗受宋、明以來台宗學者的重視。

慧思的門下頗多,最著名的當推善於發展師說,創立天臺學系的智顗(見本書智顗條),其次有新羅人玄光及大善。他如南嶽的僧照、枝江的慧成、江陵的慧威等都著名于一時。玄光將南嶽思想傳入新羅,為以後臺宗教義流行於朝鮮半島的先驅。(游 俠)

二八 智顗(538597)

智顗,世稱智者大師,是中國天臺宗的開宗祖師。俗姓陳,家居荊州華容(今湖南華容縣),父親是梁朝的官吏。十七歲時,值梁末兵亂,家庭分散,流離顛沛,遂在荊州長沙寺佛像前發願為僧。次年,依湘州(今湖南長沙市)果願寺法緒出家,授以十戒;叫他去慧曠律師處學律,二十歲受具足戒。這時他已精研律學,深好禪觀。陳文帝天嘉元年(560)聽說慧思禪師從北方南下,居於光州(今河南光山縣)大蘇山,他就前往請益。慧思為他演說四安樂行,他日夜勤習,造詣甚深。

陳光大元年(567)慧思臨去南嶽時,囑他往金陵(今南京)傳弘禪法,他就和法喜等二十七人一同東下,到達陳都講禪。過了兩年(569),受請主瓦官寺開講《法華經》題,樹立新的宗義,判釋經教,奠定了一宗教觀的基礎。

智顗住瓦官寺前後八年,除講上述《經》題而外,還講《大智度論》和《次第禪門》(即《釋禪波羅蜜次第法門》),寫出《六妙法門》等。陳太建七年(575)離開金陵,初入天臺山,于北面山峰,創立伽藍,栽植松栗,引入流泉。又往寺北的華頂峰,行頭陀行,晝夜禪觀。

陳至德三年(585)三月,智顗再到金陵,住靈曜寺。陳少主請於太極殿講《大智度論》題,又講《仁王般若經》題,慧恒、慧曠、慧辯等名僧都奉命參加討論。後移居光宅寺,講《法華經》。弟子灌頂隨聽隨記,錄成《法華文句》。此後智顗所講經義,多由灌頂筆錄成書。陳亡,智顗上廬山留居。

隋開皇十一年(591),晉王楊廣為揚州總管,遣使到廬山堅請智顗往揚州傳戒,他即前去為楊廣授菩薩戒,受到智者的稱號。次年(592)他回到故鄉荊州,于當陽縣玉泉山創立玉泉寺。此後兩年(593594)在寺講《法華經玄義》和《摩訶止觀》。

開皇十五年(595)春,智顗又從楊廣之請,再到揚州,撰《淨名經疏》,九月,辭歸天臺,重整山寺,習靜林泉,這時他已五十八歲了。以後兩年(597),會稽嘉祥寺沙門吉藏,曾奉書天臺邀請他到嘉祥寺講《法華經》,他因病未允前往。過了些時,他在病中對弟子們口授《觀心論》。十月,楊廣遣使入山迎請,他仍勉強出山,走到石城,疾亟不能前進,不久入寂,世壽六十歲,僧臘四十。

智顗生平造寺三十六所,入滅後,晉王依照他的遺願在天臺山另行創建佛刹,後於大業元年(605)題名為國清寺。

智顗弘法三十餘年,其著作小部分是親自撰寫的,大部分由弟子灌頂隨聽隨錄整理成書。現存有《法華經玄義》二十卷、《法華經文句》二十卷、《觀音玄義》二卷、《觀音義疏》二卷、《金光明經玄義》二卷、《金光明經文句》六卷、《維摩經玄疏》六卷、《維摩經疏》(前二十五卷親撰,後三卷灌頂續補)二十八卷、《維摩經略疏》(唐湛然略)十卷、《四教義》十二卷、《三觀義》(由《淨名玄義》分出)二卷、智顗前出《淨名玄義》十卷;後為晉王楊廣著疏,並別制《玄疏》。因將前出《玄義》分為三部,即《四教義》六卷、《四悉檀義》二卷、《三觀義》二卷)、《請觀音經疏》一卷、《觀無量壽佛經疏》一卷、《阿彌陀經義記》一卷、《仁王護國般若經疏》五卷、《金剛般若經疏》一卷、《菩薩戒義疏》二卷、《摩訶止觀》(初名《圓頓止觀》)二十卷、《釋禪波羅蜜次第法門》十卷、《六妙法門》(一名《不定止觀》)一卷、《小止觀》(一名《修習止觀坐禪法要》)一卷、《四念處》四卷、《五方便念佛門》一卷、《禪門口訣》一卷、《禪門章》一卷、《禪門要略》一卷、《觀心論》一卷、《觀心誦經法》一卷、《觀心食法》一卷、《釋摩訶般若波羅蜜經覺意三昧》一卷、《方等三昧行法》一卷、《法華三昧懺儀》一卷、《請觀音懺法》(載《國清百錄》卷一)一卷、《金光明懺法》(載《國清百錄》卷一)一卷、《天臺智者大師發願文》一卷、《普賢菩薩發願文》一卷。此外,他的著述還有《大智度論疏》二十卷、《彌勒成佛經疏》五卷等,現已散佚。又《淨土十疑論》一卷,有說是後人託名偽撰。

智顗的著述,建立了天臺一宗的解行規範,其中主要的是《法華經玄義》、《法華經文句》、《摩訶止觀》世稱為天臺三大部;又《觀音玄義》、《觀者義疏》、《金光明經玄義》、《金光明經文句》、《觀無量壽佛經疏》,稱為天臺五小部。他的特點在於教觀雙運,解行並重。在發揮《法華經》的要旨方面,他以化儀四教和化法四教判釋釋迦一代時教,用五重玄義解釋經題,述為《法華玄義》;以四釋(一,因緣釋;二,約教釋;三,本跡釋;四,觀心釋)詮經的文句,述為《法華文句》;以一心三觀十乘觀法開顯圓頓止觀法門,述為《摩訶止觀》。他的學說,在中國佛教史上發生的影響很大(參照天臺宗專條)。(吳 明)

二九 信行(540594)

信行,是我國隋代宣導三階教(佛教一個支派)的一位大德。俗姓王,魏郡(今河南安陽)人。十七歲時,出家於相州(今安陽)法藏寺。受戒後,博涉經論,重視行持。認為佛教須應時宜,實行濟度,不應空講理論。又比丘生活方式,對於菩薩行頗多不便,因此,他于法藏寺舍了具足戒。

信行舍戒後,極力宣揚大乘利他精神,並且親服種種勞役,節衣縮食,救濟貧窮並供養三寶。雖舍戒而並不還俗。於是遠近有一些僧徒造門詰問,信行說明他要創立新宗的企圖。他認為隋代已是末法時代,應因時設教,以法驗人,從而依末法觀創立三階教義。他把整個佛法分為三階,闡明機教相應與根行相契。謂第一階為大乘根機,屬於正法時代;第二階為三乘根機,屬於像法時代,以上第一、二階教中有大小差別之法,名為別法;第三階為世間普通的根機,屬於末法時代。不論大小乘法,必須普敬普信,名為普法。普法就是末法眾生唯一得救的法門。有很多人從他化導,奉以師禮。

開皇三年(583),他在相州光嚴寺,發願為皇帝、諸師父母乃至一切眾生,施捨身命財物、建立禮佛、轉經、眾僧、眾生、離惡、頭陀、飲食、食器、衣服、房舍、床坐、燈燭、鐘唄、香、柴炭、洗浴十六種無盡藏行,願施無盡,日日不斷,直至成佛為期。開皇七年(587),信行已經四十八歲。他寫信給相州知事,誓願頓捨身命財物從事無盡藏的佈施。要求相州知事代為奏聞,讓他他行這個志願(《信行遺文》)。

這時左僕射(丞相)高顃,聞信行盛名,因請隋文帝召他入京,並施資于京師(今西安)真寂寺建立別院,供養信行居住(唐臨《冥報記》)。開皇九年(589),信行帶著弟子僧邕等自相州至京師,受到了很多僧俗的皈敬。

信行教導門徒,悉行頭陀乞食,日止一餐,他又效《法華經》常不輕菩薩的榜樣,路上遇人,不問男女,悉行作禮,謂之普敬。由是他所領導的教團很快的得到許多道俗的信奉。

信行晚年患病,體氣衰弱,不能起床,乃請佛像入房觀念。開皇十四年(594)正月四日寂于京師真寂寺,年五十五(《續高僧傳》作五十四,茲據《故大信行禪師塔銘》)。弟子淨名、僧邕等三百多人,依林葬法,收其舍利起塔於至相寺旁,弟子裴玄證為撰舍利塔銘。他的教徒歿後,無論僧俗,照例也埋葬於他的墓塔左右,後來那裏建了信行塔院,稱為百塔寺。

信行創立三階教的年代,據敦煌發現的《信行遺文》看來,開皇三至七年(583587)間,始在相州提倡。後來由相州傳入隋都,得到許多道俗的信奉,不幾年間,便形成了一個三階教派。

三階教所創立的無盡藏佈施思想,與《華嚴經》的菩薩行思想有關。裴玄證《信行塔銘》說:(禪師)披《雜華》(即《華嚴經》)之文。起菩提之行,感波侖(常啼菩薩)之志氣,慨童子(善財)之精誠。誓欲洞達十二之文,和會百家之說。可知信行之所以建立無盡藏,是受了《華嚴》饒益眾生思想的啟發。

信行認為到了末法時代,應有一種能夠滿足時代要求的佛法,即所謂三階佛法。三階的名稱,是依時、處、人三項而建立的。約時三階,即以經上所說佛滅後的正、像、末三個時代而言,以佛滅後五百年正法時代為第一階,次五百年像法時代為第二階,佛滅千年以後末法時代為第三階。約處三階,以淨土為第一階一乘(大乘)之處,穢土為第二階三乘(小乘)之處,第三階為戒見俱破的眾生之處。約人三階即一乘、三乘和世間根機的區別,分為三階。他認為眾生根性不同,必須因人說法。既然時屬末法,處在穢土,人乃劣機的世間則應信修普法。若以下人而修上法,則不合機宜。所以三階教的主要教義,在於對根起行。

信行認為第一階正法時,戒見(行為和認識)俱不破,第二階像法時,破戒不破見,二者都是具有正見的人。但到第三階的末法時,則戒見俱破。劣時劣處,又為便見(空或有)或邪見所支配。對於執著偏見的人,若授以第一、二階的別法,則信此一佛一經者,將謗他佛他經。所以信行主張在末法時期,不應學習別法,應該普遍歸依一切佛、一切法、一切僧、斷一切惡、修一切善。故他稱第一、二階為別佛別法,稱第三階末法為普佛普法,略稱普法

信行的著作,最初見於隋開皇十七年(597)費長房《歷代三寶紀》卷十二,稱為《對根起行法集錄》三十二卷、《三階位別集錄》三卷,早已散佚。後世學者對於三階教的內容,只能從窺基的《淨土要訣》及懷感的《釋淨土群疑論》等書中的片段記事,略見其教理大綱而已。到了近代,日本佛教學者矢吹慶輝在歐洲從斯坦因、伯希和自敦煌盜去的許多古寫經中,發見了關於三階教的幾種寫本,從而進行研究,並參照日本古代所傳三階的典籍加以校訂發表。因此,現在可以見到信行的著作有《三階佛法》四卷、《對根起行法》一卷、《大乘無盡藏法》、《三階佛名經》等殘卷。

信行的弟子很多,其傳記事蹟見於僧傳及碑銘的有:本濟、淨名、僧邕、裴玄證、惠了、僧海、道安等。(林子青)

 吉藏(549623)

吉藏,是中國隋代三論宗的集大成者。他俗姓安,本西域安息人,先世避仇移居南海,住在交廣(今越南、廣西)一帶,後遷居金陵而生吉藏。幼年時,父親帶他去見真諦,真諦為他取名吉藏。吉藏的上輩本奉佛教,他的父親後來出家名道諒。吉藏七歲時(一說十三歲)即從法朗出家,學習經論。十四歲時從法朗受學《百論》,十九歲時開始為眾復述,受到大眾的稱譽。

吉藏受戒以後,學解更進,聲望日高。陳桂陽王(伯謀)欽慕他的學問,對他特加尊敬。陳末,隋兵進攻建康,社會極為混亂。吉藏和一些同學前往各寺,搜集佛教文疏,藏於三間堂內,到戰事停止後加以整理。他涉獵典籍非常廣泛,後來他的著述注引的賅博,就是得力於此。隋朝平定江浙地方以後,吉藏遂移住會稽秦望山嘉祥寺。他在這裏弘傳佛法,從他受學者多至千餘人。後來學者即因他所住的寺號稱他為嘉祥大師。

吉藏在會稽嘉祥寺時,曾開講《法華經》並自著章疏。及智顗再歸天臺,他即於開皇十七年(597)八月廿一日與禪眾百餘人致書請智顗開講《法華》,智顗因病未赴不久即圓寂。因從智顗弟子灌頂聽天臺宗義(《續高僧傳》卷十九《灌頂傳》)。

隋開皇最後幾年(581600),晉王楊廣(即隋煬帝)總管揚州,在揚州建置四個道場,延請佛教知名學者入住。吉藏以盛名被延入慧日道場,受到特殊禮遇。開皇十九年(599),楊廣自揚州赴長安,邀吉藏同行,到長安後被安置于日嚴寺,即埋頭整理《維摩經》的著述。他的《淨名玄論》,就是這個時期的作品(見《淨名玄論》)。隋煬帝的次子齊王楊暕,早聞吉藏盛名,于大業五年(609)請他蒞臨私第,邀集長安名士六十余人舉行辯論會,並推吉藏為論主。當時有僧粲和他對論,往復四十餘番,結果吉藏獲勝。這時他已經六十一歲了。

隋朝亡後,唐高祖李淵初到長安,召集佛教知名人物在虔化門下接見。吉藏被推為代表往見。武德初年(618),唐朝設置十大德管理佛教事務,吉藏被選為十人之一。他在長安先住實際寺和定水寺,後來齊王李元吉(唐太宗之弟)請他住延興寺。武德六年(623)五月得病逝世,世壽七十五。臨終還寫了一篇《死不怖論》,葬於終南山至相寺的北岩(《續高僧傳》卷十一本傳)。

吉藏的學說淵源於攝山學系。攝山自梁僧朗、陳僧詮相繼,成為江南三論宗的發祥地。僧詮門下最傑出的有興皇寺法朗、攝山棲霞寺慧布、長幹寺慧辯和禪眾寺慧勇,尤以法朗為最著名。僧詮在攝山弘布三論及《摩訶般若經》,到了興皇法朗始兼講《涅槃經》(吉藏《涅槃經遊意》)。吉藏從法朗受業,後來也廣弘這些經論,其學問授受的淵源是可以想見的。

吉藏一生的學說有三變,最初宗承他的本師法朗的學說,深究三論和《涅槃》;繼而攝取天臺宗的《法華玄義》;最後傾其全力於三論的闡揚,著作《三論玄義》,樹立了自己的宗要。在他以前的所謂古三論,有羅什門下僧肇、道融的關內義(或稱關河舊說),有僧朗、僧詮、法朗三世相承的山門義,到了吉藏始集三論教義的大成,因此他的三論學說被稱為新三論

吉藏博學多識,曆受陳、隋、唐三代王室的尊崇,不免恃才傲物;加以生活不拘細節,時或招受人們的非難。他在學問上雖有成就,並不善於處眾。所以道宣對他的評價是:縱達論宗,頗懷簡略,禦眾之德,非其所長。

吉藏弘法五十餘年,造就弟子很多。見於史傳記載的有慧遠、智拔、智凱(同名的兩人)、智命、碩法師、慧灌等。慧遠晚年住蘭田悟悟寺,盛行講說。智拔,襄陽人,初為智潤的弟子,後來京師從吉藏研究《法華》,深得吉藏的器重(《續僧傳》卷十四本傳)。智凱,丹陽人,因聞吉藏講《法華·火宅品》而出家,發色較黑,被稱為烏凱,隨吉藏到會稽嘉祥寺,是吉藏門下的俊才(《續僧傳》卷十四本傳)。另一智凱是揚都人,聞吉藏在會稽傳播佛法,即棄俗從他出家,並受學三論。後隨吉藏入京,專攻子史,曾在內殿佛道辯論時折服了道士張鼎,是一個長於辯論的僧人(《續僧傳》卷三十本傳)。智命,滎陽(今河南)人,初從吉藏聽三論和《法華》,發生了信仰。後來夫婦同時出家,不久因事被殺(《續僧傳》卷二十七本傳)。碩法師從吉藏受學,曾著有《中論疏》十二卷。慧灌,高麗國人,曾入隋至會稽嘉祥寺從吉藏研究三論,後入日本傳弘三論,被稱為日本三論宗的初祖(日本師煉《元亨釋書》卷一本傳)。

吉藏生平,曾講三論、《法華》、《大品》、《智論》、《華嚴》、《維摩》等經論多遍,並各著注疏行世。他的著述共計四十餘種,其中有的已經散失,有的真偽尚未決定,現存的尚有二十六部。其名如次:《華嚴經遊意》一卷、《淨名玄論》八卷、《維摩經遊意》(即維摩經義疏卷首玄義)一卷、《維摩經義疏》六卷、《維摩經略疏》五卷、《勝槃經寶窟》六卷、《金光明經疏》一卷、《無量壽經疏》一卷、《觀無量壽經義疏》一卷、《彌勒經遊意》一卷、《大品經遊意》一卷、《大品經義疏》十卷(卷二闕)、《金剛經義疏》四卷、《仁王經疏》六卷、《法華經玄論》十卷、《法華經遊意》一卷、《法華經義疏》十二卷、《法華經統略》六卷、《涅槃經遊意》一卷、《三論玄義》一卷、《中觀論疏》十卷、《百論疏》三卷、《十二門論疏》三卷、《法華論疏》三卷、《二諦章》三卷、《大乘玄論》五卷。

吉藏的著述,自隋唐以來並陸續流入朝鮮和日本,曾被廣泛研究和翻譯刻版,因而有所影響。(林子青)

三一 法順(557640)

法順,俗姓杜,一稱杜順,雍州萬年縣(今陝西長安縣)人,生於陳武帝永定元年(557)。十八歲出家,從因聖寺僧珍禪師(又稱魏禪師),受持定業。後來在慶州、清河、驪山、三原、武功等地說教,所說直顯正理,刪去浮詞。當時盛傳他有種種神異的事蹟,所以《續高僧傳》(卷二十五)把他的傳記編在《感通類》,並且說唐太宗仰慕他的神德,引入內禁,隆禮崇敬。《佛祖統紀》卷二十九、三十,載有唐太宗和他的問答,並說唐太宗稱他為帝心,後世遂有帝心尊者之稱。他曾遊歷四方,勸人念阿彌陀佛,著有贊詠淨土的《五悔文》。他的門弟子有達法師、智儼、樊玄智、動意等,其中以智儼為特出。據《華嚴經傳記》卷三說法順于隋煬帝大業九年(613),即智儼十二歲時,向智儼的父母乞智儼為弟子,即交付高足弟子達法師教誨。《華嚴經傳記》卷四又說有居士樊玄智,涇州人,年十六,舍家來從法順修行,即令以讀誦《華嚴經》為業,並勸他依經修修賢行願。法順于唐太宗貞觀十四年(640)在南郊義善寺圓寂,時年八十四歲,葬于樊川的北原。

世稱法順為華嚴宗初祖,其說始于圭峰宗密。《續高僧傳·法順傳》雖然沒有任何關於法順弘傳《華嚴》的記載,但在傳末說智儼經常講說《華嚴》和《攝論》之後,緊接著說是斯塵不絕矣,可知杜順、智儼之間是有華嚴傳承關係的。又《華嚴經傳記》說法順令樊玄智讀誦《華嚴》,又勸他修普賢行,也可見法順確是宣導《華嚴》學說的。

法順的著述,相傳有《華嚴法界觀門》、《華嚴五教止觀》各一卷。《法界觀》的全文,又見於法藏所撰《華嚴發菩提心章》,因此有人疑心不是杜順的著作,但澄觀對它有注解,題作終南山釋法順俗姓杜氏撰,並作《華嚴法界玄鏡》以闡明它。《五教止觀》也題作京終南山文殊化身杜順說,卷末還載明是華嚴杜順和上略出記,但全文大部分見於法藏的《華嚴遊心法界記》中,這《遊心法界記》或者是根據《五教止觀》所作。但是《五教止觀》中,出現了好些後來玄奘所用的譯語,又提到後來的佛授記寺,於是發生了是不是杜順所說的問題,為學者所聚訟,懸而未決。還有法藏的《妄盡還源觀》,孤山智圓也說它是法順所撰,到了晉水淨源才斷定是法藏所著(見《妄盡還源觀》卷末淨源按語)。又智儼所撰的《華嚴一乘十玄門》,也題作承杜順和尚說,假如這是事實,也可以證明杜順和智儼《華嚴》傳承的關係。此外法順的著作相傳還有《十門實相觀》和《會諸宗別見頌》各一卷。(黃懺華)

三二 道綽(562645)

道綽,俗姓衛。並州(今山西太原)汶水人(迦才《淨土論》卷下作並州晉陽人),是繼承北魏曇鸞一系淨土思想的大師。他十四歲時出家,對《大涅槃經》特別有所研究,曾開講二十四遍。後於太原蒙山開化寺從慧瓚禪師(536607)講究空理,對禪學有很深的造詣。

隋大業五年(609),他到汶水石壁玄中寺。寺為曇鸞所建立,他見到記載曇鸞念佛往生種種瑞應的碑文極為感動,於是即舍《涅槃》講說,修習淨土行業,一心專念阿彌陀佛,觀想禮拜,精勤不斷。並為信眾開講《觀無量壽經》約二百遍,詞旨明暢,辯才無礙。每當他講經散席,大眾歡喜讚歎,念佛的聲音響徹林穀。他所住的玄中寺屬西河汶水之地,故後人又稱他為西河禪師。

道綽每日自己念佛,以七萬遍為限。他並廣勸道俗信眾稱念阿彌陀佛名,以麻豆等記數,每一稱名便下一粒,念念相次,累積得數百斛。其中最上的念得豆量八、九十石,中等的念得五十石,最少的也念得二十石。後來他又教人穿木□子作數珠以為數法。他經常自己穿制念珠,送給四眾,教他們稱念佛號。教導信眾不向西方涕唾便利,不背向西方坐臥。有些不信淨土法門的人想加譭謗,但一接觸到道綽的風采都改容歸向。由於他熱忱弘化,當時晉陽、太原、汶水三縣七歲以上的男女都會稱念阿彌陀佛的名號。

唐太宗貞觀二年(628)四月八日,他曾大集道俗于玄中寺,祝佛陀降誕,將欲捨命而未遂。其後太宗因文德皇后有病,曾驅車到玄中寺訪道綽,供養祈願。顯見道綽當時德望很高(見《金石萃編》卷八十四林諤撰《石壁寺鐵彌勒像頌碑》)。他七十歲時,忽然齔齒新生,一如童年,加以神氣清健,容光煥發,弘講淨業,滔滔不絕。貞觀十九年(645)四月二十四日與道俗告別,二十七日于玄中寺入寂時年八十四。

道綽的著作,現存的有《安樂集》上下二卷(道宣《續高僧傳》的《道綽傳》中誤作為《淨土論》)。此外日本的《東域傳燈目錄》,別出他的《觀經玄義》一卷,現已不傳。

道綽淨土學的特色,是他重視經證。他在《安樂集》的卷首就說:此所引用的經律論釋,多至四十餘部。其中常引用的除《無量壽經》、《觀無量壽經》、《阿彌陀經》所謂淨土三經外,還引用有《大集》、《涅槃》、《華嚴》、《維摩》、《法華》、《般若》、《大悲》、《增一阿含》、《十地》、《觀佛三昧》、《十方隨願往生》、《法句》、《大乘同性》等經;《大智度》、《大乘起信》、《俱舍》、《往生》等論;以及此土曇鸞《贊阿彌陀佛偈》等。由此可以窺見他的博學。但他志在闡揚淨土教義,並不講求著述形式,文字不免有堆砌之嫌。因而迦才曾批評《安樂集》說:近代有綽禪師,撰《安樂集》,廣引眾經,略申道理。其文義參雜,章品混淆,後之讀之者,亦躊躇未決(見迦才《淨土論》序)。

道綽主張教法應該和時機相應。他在《安樂集》卷上即根據《大集月藏經》所說:佛滅度後有五個五百年末法開始時期,主張應該修福懺除罪障,並認為念佛一門最為應機。他把佛的教法分為聖道、淨土二門。聖道門非末法鈍根眾生所能悟證;只有淨土門簡要易行,乘佛的本願力即能往生淨土。所以他一生宣揚淨土法門。

關於淨土生因的問題,道綽主張以菩提心為其根本,以念佛三昧為其要行。並引天親《淨土論》發菩提心即是願作佛心。願作佛心即是度眾生心的說法以為證明。他更廣引諸經證明念佛三昧的不可思議功德,修此三昧必能見佛,命終之後即生佛前;又念佛三昧具足一切四攝六度。能消滅過去、未來及現在一切諸障。從他所引《般舟經》的常念我名及《觀佛三昧經》的觀佛相好文字看來,道綽的念佛三昧包含著稱名和觀念兩種念佛的意味。這和曇鸞的思想是一脈相承的。

關於道綽的師承,他因見曇鸞碑文而歸向淨土,並非直接的傳承。他自己在《安樂集》卷下提到中國淨土的師承,曾舉了菩提留支、慧寵、道場、曇鸞、大海、齊朝上統(法上)六人,也沒有直接傳授的跡象。因此迦才《淨土論》稱道綽為大鸞法師三世之下玄孫弟子,是從曇鸞之法上的隔世關係而推想的。

受了道綽感化歸向淨土法門的有道撫、僧衍、善導、尼大明月等,而以善導為最傑出。道撫是長安洪福寺的名僧,特地到玄中寺訪問道綽,和他共修淨土行業,對於淨土教義的弘揚起了不少作用。他每和道綽相見,必指淨土為會。道綽死後三日,道撫聞訊歎說:吾常期先行,今乃在後;吾加一息之功,見佛可追矣。即在像前叩頭懺悔,退就其坐而寂。僧衍(597642),並州汶水人。初念慈氏菩薩名,期生兜率內院。年九十以後遇道綽講《觀無量壽佛經》,始歸心淨土。每日早晨禮佛千拜,念佛萬聲。尼大明月,介州平遙人,也是在晚年六十歲時(貞觀初)遇著玄中寺道綽講《無量壽經》,教念阿彌陀佛。她從此在淨室念誦,同時傳教其妹少明月,亦同念佛。

善導於貞觀十五年(641)訪問道綽于玄中寺。道綽授以《觀無量壽佛經》並淨土教義。他後來到長安,盛唱念佛法門,極受道俗的敬信,成為綽以後唐代淨土教史上最傑出的人物。(林子青)

三三 法琳(572640)

法琳,俗姓陳,原籍穎川。他的遠祖曾到襄陽做官,因之留寓該地。他生於陳宣帝太建四年(572),年少即出家,遊歷金陵、楚郢(江陵)各地,遍學內外典籍。隋開皇十四年(594),二十三歲,夏五月,隱居青溪山鬼穀洞(地在湖北遠安縣),精勤誦習,白晝鑽研佛經,夜間閱覽俗典,學業大進,曾撰有《青溪山記》,文詞婉麗,傳誦一時。仁壽元年(601),他三十歲,出山來游隋京大興(即長安)。他想瞭解道教的真實情況,遂在義甯之初(617)著黃巾道服與道家交往,到唐武德年初(618),又還歸佛教,住濟法寺。武德四年(621)九月,太史令傅奕(原是返俗的道士),上廢佛法奏事十一條。唐高祖李淵徵詢沙門的意見,法琳這時據理回答,李淵無詞以對,傅奕之議因而不行。但是傅奕把他奏事的內容公開宣佈,因文中有禿丁、胡鬼等語,遂使社會上有鄙視歧視佛教僧徒的風氣。這時有總持寺的普應撰《破邪論》二卷,又居士李師政(曾任扶溝令)撰《內德論》和《正邪論》,都廣引佛教經論,破斥傅奕之說。但是法琳以為佛教經論本為傅奕攻擊的物件,縱然引用,豈能使其心服,於是自撰《破邪論》一卷(或作二卷),約八千多字,引據孔子老子推敬佛教等中國的古代傳說,用傅奕等本身所信的學說以破斥其謬見,此論出後,虞世南特為寫了一篇序文,風行一時。法琳為了要進一步轉移當時社會上的視聽,遂在武德五年(622)正月上書于皇太子,武德六年(623)五月二日又上書于秦王(唐太宗)備論傅奕之妄。武德九年(626)三月,唐高祖下詔沙汰寺僧;只京師留三寺千僧,其餘寺宇並賜王公,僧徒放還故鄉。但到六月三日,高祖退位,太宗大赦天下,佛教又恢復舊觀。本來武德初年有道士李仲卿、劉進喜等著《十異九迷論》和《顯正論》等論貶量佛教,法琳為了造論破斥著成《辯正論》八卷十二篇,東宮學士陳子良為之制序。貞觀元年(627)太宗舍太和宮為高祖立龍田寺,以法琳為寺主,又三年(629),波羅頗迦羅蜜多羅三藏來長安翻譯《寶星陀羅尼經》和《般若燈論》等經典,法琳都參加筆受,審定名義,並為《寶星陀羅尼》制《序》。貞觀七年(633)二月,有太子中舍人辛諝設《問難》二條以問紀國寺僧慧淨,慧淨著《析疑論》答之,並以此論送法琳閱覽,法琳因此又著《齊物論》。貞觀十一年(637)正月,唐太宗因為自姓李氏,欲推尊以老子李耳為始祖的道教,詔令道士女官的位次排在僧尼之前。當時僧眾推法琳上表抗爭,太宗不從。貞觀十三年(639)九月,有道士秦世英譖毀法琳,說他所著的《辯正論》,訕謗皇帝的祖宗,有罔上之罪。太宗大怒,又下詔沙汰僧尼,並逮捕法琳加以推問。到十月二十七日遣刑部尚書劉德威,禮部侍郎令狐德芬,侍御史韋悰,司空毛明素等推問,法琳辭氣不屈。至十一月十五日劉德威等以推檢狀況奏聞,太宗於是親自審問,當時問答有二百餘條。到二十日,太宗又下詔令法琳念觀音七天,屆期行刑,看有無靈感。到期又遣人詢問,法琳對答從容,太宗聞報歡喜,諭令免刑,又召法琳細問佛道優劣,法琳對答如理,太宗遂釋其罪,令徙益州為僧。法琳又著《悼屈原篇》以敘己志。貞觀十四年(640)六月初一日行至百宇關菩提寺,患疾,七月二十三日卒,年六十九。

法琳的著作,除《破邪論》、《辯正論》(現存)而外,據同時的沙門彥悰曾加以搜集,謂共有《詩賦》、《碑誌》、《讚頌》、《箴誡》、《記傳》、《啟論》、《三教系譜》、《釋老宗源》等合三十卷。又據道宣所述,另有《表》、《章》、《誄》、《大乘教法》等名目,共有三十餘卷。他的這部文集現已失傳,但是重要的文字大都引用在彥悰和道宣二人分別撰作的《法琳傳》中。在法琳當時,佛教和道教的鬥爭非常劇烈,法琳在此一鬥爭中,深入瞭解道教內幕,所以他的文字中保存不少有關道教的原始材料,而為現代研究道教史的重要依據。又因唐朝引老子李耳為祖先,法琳考查出唐代的祖先實出於元魏拓拔氏,這給後代研究隋唐氏族問題得到一個很好的啟發,所以近代有些史學家也找出旁證支援法琳的意見。(郭元興)

三四 法融(594657)

法融,是禪宗牛頭派的創始人。俗姓韋,潤州延陵(江蘇丹陽縣延陵鎮)人。十九歲(612)入句容茅山從三論宗僧炅法師剃度。後從大明法師鑽研三論和《華嚴》、《大品》、《大集》、《維摩》和《法華》等經數年。大明寂後,漫遊各地,從鹽官(今浙江海寧縣)邃法師、永嘉曠法師等聽講各種經論,深有造詣;但覺全憑知解不能證入實際,因而複入山凝心宴坐,過了二十年習定的生活。

唐初武德七年(624)平定了吳越,左丞相房玄齡奏請淘汰寺廟僧徒,法融即挺身入京陳理,禦史韋挺看了他的《表》辭情文並茂,和房玄齡協定後才把這事打消。貞觀十年(636)他到南京牛頭山幽棲寺北岩下構築一所茅茨禪室,日夕參究,數年之間,同住的法侶就有一百餘人。這時牛頭山的佛窟寺藏有佛經、道書、佛經史、俗經史和醫方圖符等七藏,是劉宋初年劉同空造寺時到處訪寫藏在寺裏的著名經藏。法融得到佛窟寺管理藏經的顯法師允許,在那裏閱讀了八年。摘抄各書的精要,然後回到幽棲寺,閉門從事研究。

貞觀二十一年(647),法融在幽棲寺開講《法華經》。永徽三年(652)邑宰請他出至建業講《大品般若》。江甯縣令李修本又請他講《大集經》。

顯慶元年(656)司功蕭元善再三請他住建初寺,次年(657)即寂於該寺,時年六十四歲。

法融和禪宗四祖道信的關係,《續高僧傳》並無記載。明確的記述法融受道信印可為牛頭禪初祖的事實,是晚出的劉禹錫的《融大師新塔記》(《全唐文》第六百零六卷)、李華的《故徑山大師碑銘》、《故左溪大師碑》(《全唐文》第三百二十卷)、李吉甫的《大覺師碑銘》(《全唐文》第五百一十二卷)和宗密的《禪門師資承襲圖》等。

法融的門下,據《續高僧傳·法融傳》說,他初入牛頭山時有道綦和道憑,這兩人的事蹟都不詳了。《宗高僧傳》卷八有《曇璀傳》,說曇璀晚年曾事牛頭山法融,稱法融為東夏的達摩。他受了法融誨示以後,即隱居于鐘山,後入潤州竹林寺。從最初的師承關係說,曇璀應該是牛頭宗的第二世,但後來卻公認智岩為二世。至於牛頭宗法系六世的次第,都是比較後起的說法,而各種記載裏也互有出入。唐劉禹錫的《融大師新塔記》以法融、智岩、法持、智威、玄素、法欽為牛頭宗傳承的次第,但未稱為六祖。李華的《故徑山大師(玄素)碑銘》所記的傳承是:法融、智岩、慧方、法持、智威、玄素六世。這種系統傳說在玄素(668752)生前似已成立。到了宗密時(780841)更確定了牛頭宗的世系,以法融為第一祖,智岩第二,慧方第三,法持第四,智威第五,慧忠第六。又說智威的弟子有潤州鶴林寺玄素,玄素的弟子有徑山道欽(一稱法欽),都是相承傳授牛頭禪的宗旨的。牛頭宗的世系,後來即以此為定說。

據宗密《禪門師資承襲圖》說,牛頭宗是從道信下傍出的一派。初祖慧融(即法融)禪師曾多年精研般若空宗,後遇道信印證所解。道信告訴法融說,此法從上以來只委一人,他已將法付與弘忍了,因而囑咐法融說,可以自立一支。法融後來果于牛頭山創宗,位當初祖,輾轉傳了六代。這一宗和南北二宗都沒有關係。一說是法融在牛頭山得自然智慧後,道信親自過江去加以印證的。但道信當時住蘄州(今湖北蘄春)雙峰山三十餘年,為全國禪徒所仰望,法融到雙峰山去問法是可能的。

法融的著述,據《宋高僧傳》卷十《唐天臺山佛窟岩遺則傳》說,遺則曾為法融的文集作序,其書三卷現已失傳。現在所傳的只有存于《全唐文》卷九百零八和《景德傳燈錄》卷三十中的《心銘》,共一百九十八句,每句四字。《心銘》主張:心性不生,何須知見;本無一法,誰論熏煉?又說:菩提本有,不須用守;煩惱本無,不須用除。這種思想顯然成為後來南宗所宣導的頓悟說的先聲。此外,據宗密《圓覺經大疏鈔》卷十一及永明延壽《宗鏡錄》卷九十七所記,法融還有一種著作叫《絕觀論》。此論近代出土的卷子本有四本(巴黎國民圖書館藏三本,北京圖書館有一本)。這些大概都是唐貞元十年(794)前後的寫本,篇幅似乎不完全,《宗鏡錄》卷九十七引文未見於他本,但第九卷及七十七卷所引之文,敦煌本都有。

牛頭禪的特色在於排遣多言,而著眼於空寂。所以從《宗鏡錄》卷九十七所引法融《絕觀論》的文句看來,法融認為六根所緣的並悉是心,而心性又是空寂的。他說從境起解是智的作用,而自身心性是智的境界。他從心的照用和靜止的狀態說明心的舒卷,舒則彌遊法界,卷則定跡難尋。這和他的《心銘》目前無物,無物宛然的說法是一脈相通的。至於他的禪風,重在無心絕觀,或絕觀忘守。這和道信禪法以坐禪觀心守一為主的,不很相同。所以他們中間的有無傳授淵源,今人還是有異論的。

據日本古經錄所載,法融還有《注金剛般若經》一卷、《金剛般若經意》一卷、《維摩經記》二卷、《維摩經要略疏》一卷、《華嚴經私記》二卷、《法華名相》一卷(見《惠運律師目錄》、《智證大師將來目錄》和《東域傳燈錄》等),共有六部七卷之多,都已失傳。(林子青)

三五 道宣(596667)

道宣,原籍吳興(今浙江湖州市)人(一說丹徒人),俗姓錢,父在陳時曾任吏部尚書,母姚氏。自幼受到家庭教育,九歲便能作賦。因隋朝大興佛教,他十歲時,便舍家從長安日嚴寺慧頵受業,第二年就在日嚴道場落發。二十歲時,到大禪定寺依智首受具足戒。二十一歲就在智首門下聽受律學。智首是當時新興的律學大家,鈔疏山積,學徒雲湧,長安獨步三十餘年。兼弘《地論》和《四分》的靈裕,以及先在關中弘闡《四分律》的洪遵,都率眾預其法筵,聽受講習。道宣在智首門下受教奠定了一生的律學基礎。

道宣在受慧頵和智首的教導以外,還經常跋涉山川去到四方廣泛參學,自稱居無常師,追千里如咫尺;唯法是務,跨關河如一葦;周遊晉魏,披閱累于初聞;顧步江淮,緣構彰於道聽。遂以立年(三十歲)方尋鉛墨,律儀博要,行事謀猷,圖傳顯于時心,鈔疏開於有識;或注或解,引用寄於前經,時抑時揚,專門在於成務(見《關中創立戒壇圖經序》)。說明他在三十歲以前是用咨廣學,三十歲以後便從事於各項著述。

武德七年(624)。長安日嚴寺廢毀,道宣隨慧頵往新造崇義寺。同年他又往終南山,棲居於仿掌谷修習定慧,時有清泉湧出,因稱為白泉寺。他在山整修十餘年來的律學心得,于武德九年(626),撰成《四分律刪繁補闕行事鈔》三卷(今作十二卷),闡發了他為律學開宗的見解。貞觀元年(627),撰制《四分律拾毗尼義鈔》三卷(今作六卷)。四年(630)出外到諸方參學,廣求諸律異傳,曾到魏郡訪問名德法勵律師,請決疑滯(見《量處輕重儀序》)。九年(635)入沁部棉上(今山西沁縣綿上鎮)山中撰《四分律刪補隨機羯磨》一卷、《疏》二卷,隨後又撰《四分律比丘含注戒本》一卷、《疏》三卷。十一年(637)在隰州益詞穀撰《量處輕重儀》(一作《釋門亡物輕重儀》)二卷、《尼注戒本》一卷。十六年(642)仍入終南山居豐德寺,至十九年(645)撰成《比丘尼鈔》三卷(今作六卷)。時玄奘三藏已由西域歸國,他于同年六月被徵召至長安弘福寺譯場任綴文大德,參與譯事。翌年(646)又返終南山,在豐德寺將所撰《羯磨》一卷增廣為二卷,又將《疏》二卷增廣為四卷(今作八卷),永徽二年(651)九月又增訂《含注戒本》並《疏》。於是他所開啟的南山宗義的五大部疏鈔至此完備。至顯慶二年(656)又撰成《釋門章服儀》一卷。三年(657)六月,他奉敕為唐京新建的西明寺上座,同年七月迎請玄奘入寺譯經,他也參加譯業。龍朔元年(661)又撰《釋門歸敬儀》一卷。幹封二年(667)二月,他在終南山麓清宮精舍創立戒壇,依他所制的儀規為諸州沙門二十餘人傳授具戒。同年他撰有《關中創立戒壇圖經》一卷,《律相感通傳》一卷。此外他還撰有《釋門正行懺悔儀》二卷、《教誡新學比丘行護律儀》一卷、《淨心誡觀法》二卷等。

道宣在佛教上的主要成就,即在於他對《四分律》的開宗弘化,以及綜括諸部會通小大的創見。他對於律學的整理,如他所撰《四分律刪繁補闕行事鈔》和《四分律刪補隨機羯磨》兩書就可以顧名思義。所謂補闕就是以其他部的文補充《四分》的闕義;所謂隨機即是以《四分律》順中土大乘的機緣。如他在《行事鈔》(卷上一)中說:所以隨其樂欲,成立己宗。競采大眾之文,用集一家之典。故有輕重異勢,持犯分塗,有無遞出,廢興互顯,今立《四分》為本,若行事之時必須用諸部者不可不用。又說:世中持律略有六焉:一、唯執《四分》一部,不用外宗;二、當部缺文,取外引用;三、當宗有義,文非明瞭;四、此部文義具明,而是異宗所廢;五、兼取五藏,通會律宗;六、終窮所歸大乘之極。……此《鈔》所宗,意存第三、第六,餘亦參取得失隨機知時故也。這說明他以《四分》為本,並對《四分》有義無文的地方參取諸部律,而最後以大乘為歸極。同時他所撰的律學著述,則自稱是包異部誡文,括眾經隨說,及西土聖賢所遺,此方先德文紀,搜駁同異,並皆窮核;長見必錄,以輔博知,濫述必剪,用成通意的。道宣這一綜攬諸說成一家言的學風,曾受到當時佛教界的廣泛推重。但同時也有少數學者不同意他的見解,如東塔懷素批評說:題雲《刪補隨機羯磨》,斯有近棄自部之正文,遠取他宗之旁義,教門既其雜亂,事指屢有乖違(懷素《僧羯磨序》)。這是代表另一部分學人認為道宣的著述是淆亂了《四分律》的本質而有所指摘的意見。雖然如此,道宣的學說在當時已風靡全佛教界,乃至從那時以來的中土律學家,差不多都以他的著述為圭臬;對於《行事鈔》的解記之作,在唐宋兩代就已多至六十多家。其影響之大可以想見。道宣以《四分律》會歸大乘的主要論據,即為心識戒體說。他認為戒是警意之緣也,……欲了妄情,須知妄業,故作法受,還熏妄心,於本善識,成善種子,此戒體也。由有本種熏心,故力有常,能牽後習起功用故,于諸過境,能憶、能持、能防、隨心動用還熏本識,如是輾轉能淨妄源(見《四分律刪補隨機羯磨疏》卷三)。他這一圓教戒體說的提出,當是受自其時舊新兩譯大乘唯識學說的影響。至於他證明《四分律》能通於大乘,主要有五種理由:一、《四分律》中,遝婆得羅漢後,心念此身不堅固,即厭無學身,求菩薩法。二、戒本回向文:施一切眾生,皆共成佛道,即是大乘的圓頓了義,不以其餘二乘為歸向處。三、律序一再說如是諸佛子,佛子亦如是和大乘《梵網》戒中所稱佛子意義同樣。四、《四分》舍墮求悔,先須舍財,如僧用不還,只犯突吉羅輕罪,和大乘戒以心意劃分輕重相通。五、如《四分》小妄戒,解釋見聞觸知,說眼識能見、耳識能聞等,以識為了義,也和大乘義理相通。由此五義,即以《四分》會通大乘。

道宣以心識戒體為根據,因而對於佛說的一切教法判為三種,如《行事鈔》說:一者諸法性空無我,此理照心,名為小乘;二者諸法本相是空,惟情妄見,此理照用,屬小菩薩;三者諸法外塵本無,實唯有識,此理深妙,惟意緣知,是大菩薩佛果證行。此中第一種是小乘人行,觀事生滅,是性空教;第二種小菩薩行觀事是空,是相空教;第三種大菩薩行,觀事是心意言分別,是唯識圓教。他所闡述旨在第三。

道宣又將佛陀一切教授教誡分判為化行二教,如《行事鈔》卷一說:一謂化教,此則通於道俗,但泛明因果,識達邪正,科其行業,沉密而難知,顯其來報,明瞭而易述。二謂行教,唯局於內眾,定其取捨,立其綱致,顯於持犯,決於疑滯。……謂內心違順,托理為宗,則准化教;外用施為,必獲身口,便依行教。即以屬於教理一方面的大小乘經論稱為化教,以屬於行持一方面的戒律典籍稱為行教。這是他判別佛法的另一分類。

道宣基於以上理解,因而主張《四分》圓融三學,並以大乘三聚淨戒為律學的歸宿(見《刪補隨機羯磨疏》卷三)。這正合乎中土學人對大乘佛教的愛樂和機運,因而使他所宣導的南山律學從那時以來即盛行流傳。

道宣在佛教文史學上的貢獻也很大。他於貞觀十九年(645),撰成《續高僧傳》三十卷。同年入弘福寺參加譯經,兼考證西域方輿,于永徽元年(651)撰成《釋迦方志》二卷。顯慶五年(660)撰成《佛化東漸圖贊》一卷(今佚)。其時佛道二教論諍甚熾,他于龍朔元年(661)撰成《集古今佛道論衡》三卷,麟德元年(664)又撰成一卷,合為四卷。同年又撰成《大唐內典錄》十卷、《廣弘明集》三十卷和《集神州三寶感通錄》(一名《東夏三寶感通記》)三卷。又於麟德二年(665)撰成《釋迦氏譜》(一名《釋迦略譜》)一卷。此外還撰有《聖跡現在圖贊》一卷(今佚)、《後集續高僧傳》十卷(今佚、一說已羼入于現行的續高僧傳內)、《法門文記》若干卷(今佚)等,可見他的致力範圍極為廣博。其中《續高僧傳》、《釋迦方志》、《集古今佛道論衡》、《大唐內典錄》和《廣弘明集》等,均為佛教文史上重要名著。唐智升稱他外博九流,內精三學,戒香芬潔,定水澄齊,存護法城,著述無輟(見《開元釋教錄》卷八),這是非常允當的。

道宣生平三衣皆紵,一食唯菽,行則杖策,坐不倚床,他精持戒律的盛名並遠傳至西域。幹封二年(667)十月三日示寂,年七十二,僧臘五十二,窆于壇穀石室,建塔三所,唐高宗詔令天下寺院圖寫他的真容奉祀,名匠韓伯通並為塑像,以追念他的遺範。後人因他長時期居終南山,並在山樹立了他的律學範疇,即稱他所傳弘的《四分律》學為南山宗,並稱他為南山律師。

道宣門下有受法傳教弟子千人,特出的有大慈(住西明寺,撰有《行事鈔記》)、靈闙(住崇福寺,撰有《行事鈔記》)、文綱、名恪、周律師、秀律師等。其中文綱和文綱的弟子道岸,相繼闡揚他的遺教弘化最盛,朝野崇奉,南山一宗風行更廣。最後道岸還請得唐中宗墨敕,在江淮間推行南山律宗,使最後奉持《十誦》的東南一隅,也多改奉南山《四分律》。至今中國出家僧徒,還大多以他的《四分律》學為行持的楷模。(高觀如)

三六 玄奘(600664)

玄奘,俗姓陳,本名褘,河南洛州緱氏縣(今河南省偃師縣南境)人。他的曾祖、祖父都是官僚,到了他父親陳惠,便潛心儒學不做官了。玄奘生於隋文帝開皇二十年(即西元600年。關於玄奘的生平,現存的《傳》、《狀》、《塔銘》等都沒有記載,而關於他的年歲又有六十三、六十五、六十九諸說,推算不出確實生年來。今以重校內學院本《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暫定法師壽六十五歲)。少時因為家境困難,跟著他二兄長捷法師住在洛陽淨土寺,學習佛經,十一歲(620)就熟習《法華》、《維摩》。十三歲時(622)洛陽度僧,破格入選。其後聽景法師講《涅槃》,從嚴法師學《攝論》,升座復述,分析詳盡,博得大眾的欽佩。隋煬帝大業末年,兵亂饑荒,玄奘和他的二兄前往長安後,得知當時名僧已多聚在蜀地,因又同往成都。在那裏聽寶暹講《攝論》、道基講《雜心》、惠振講《八犍度論》。三、五年間,究通諸部,聲譽大著。唐高祖武德五年(622),玄奘在成都受具足戒。武德七年(624)離開成都,沿江東下參學。先到了荊州天皇寺。講《攝論》、《雜心》,淮海一帶的名僧聞風來聚。六十高齡的大德智琰也對他執禮甚恭。講畢以後,繼往趙州從道深學《成實》,又到揚州聽惠休講《雜心》、《攝論》。貞觀元年(627),玄奘再到長安,從道岳、法常、僧辯、玄會諸師鑽研《俱舍》、《攝論》、《涅槃》,他很快就窮盡各家學說,受到稱讚,聲譽滿京師。僕射蕭瑀,奏請令他住莊嚴寺。但是玄奘覺得多年來在各地講筵所聞,異說不一,特別是當時流行的《攝論》、《地論》兩家有關法相之說不能統一,很想得著總賅三乘學說的《瑜伽師地論》,以求會通一切(這一見解大概是受了當時來華的波頗蜜多羅的啟發而生),於是決心往印度求法。那時出國之禁很嚴,他正式表請赴印,未得許可,只好作種種準備等待著。貞觀三年(629),因北方連遭災荒,朝廷准許道俗四出就食,他得便西行,到達蘭州,應當地人士請求,講《涅槃》、《攝論》和《般若經》。西域商侶有參加旁聽的,回去以後,便將玄奘求法的事向各地宣傳了。玄奘繼而潛行到達瓜州,得胡人西槃陀導送,夜渡瓠顱河。從此子身冒險,過了玉門關外五烽,度莫賀延沙磧,到達伊吾。高昌王□文泰得知後,遣使迎往,敬禮備至,延留度過夏坐,並要久留在高昌,他堅決未允。當時西突厥葉護可汗勢力遍及雪山以北各地,如去印度,須要取得他的協助,因而高昌王遣使陪送玄奘去葉護可汗衙所,時當貞觀三年八月。玄奘離開高昌,過阿耆尼、屈支等國,越淩山到達素葉城,和葉護可汗相見,憑著可汗致所經諸國的信件和陪送的使者,很順利的經過西域笯赤建等十國,越大雪山,直到鄰接北印的迦畢試國。

他從此東行,進入北印度境,過濫波、健馱羅、烏仗那諸國。渡信度河,過呾叉始羅等國,至迦濕彌羅國,于此先後居停兩年參學。隨後至磔迦、至那僕底、闍爛那達、屈露多等國入中印度境。又經窣祿勒那國,渡閻牟那河至秣底補羅國。過婆羅吸摩補羅等國,至羯若鞠闍國。東南行渡殑伽河至逾陀國。更循殑伽河東下,擬赴阿耶穆佉國,於中途遇盜,幾乎喪命。後又過阿耶穆佉等國至吠舍厘國,更南行至摩揭陀國,巡禮華氏城、伽耶等處聖跡,折向那爛陀寺。寺眾千餘人歡迎他到寺,參謁了戒賢。他離開高昌,進入印度國境以來,隨處遇著高僧大德,就停留參學。廣學《俱舍》、《順正理》、《因明》、《聲明》、《經百論》、《廣百論》、《對法》、《顯宗》、《理門》、《眾事分毗婆沙》、《經部毗婆沙》、《薩婆多部辨真》、《發智》、《日胄毗婆沙論》等。如此且行且學,到達那爛陀時前後約四年,其時為貞觀七年(633)。

玄奘到了那爛陀寺,被推為通三藏的十德之一,很受優遇。他請戒賢三藏講《瑜伽論》,同聽者數千人,曆一年五個月講畢,後複重聽兩遍。又聽講《順正理》、《顯揚》、《對法》各一遍,《因明》、《聲明》、《集量》等論各二遍,《中論》、《百論》各三遍。《俱舍》、《婆沙》、《六足》等論,他先在諸國聽過,至此更披尋決疑,兼學婆羅門《聲明記論》。如是在寺學習,歷時五年(貞觀八至十二年,634638)。

其後,玄奘為了更廣泛的參學,便離開那爛陀寺南游,經伊爛那缽伐多國,從怛他揭多趜多和羼底僧訶兩師學《毗婆沙》、《順正理》等論。過瞻波等國入東印度境,經羯羅拿蘇伐刺那等國,折西北行至中印南憍薩羅國,停一個多月,從善解因明的婆羅門學《集量論》。從此南行入南印度境,過案達羅國至馱那羯磔迦國,停數月從蘇部底和蘇利耶兩僧學《大眾部根本阿毗達摩》等論,他們亦從法師學大乘諸論。過珠利耶國至達羅毗荼國,於建志城逢僧伽羅國大德覺自在雲和無畏牙,就問《瑜伽要文》及僧伽羅國佛教情況。過那建補羅等國,出伐臘毗國入西印度境,西至狼揭羅國。從此折回,過臂多勢羅等國,渡信度河,至北印缽伐多國,於此停兩年,學《正量部根本阿毗達摩》及《攝正法》、《成實》等論。從此東南行,仍還那爛陀寺。又到寺西低羅擇迦寺,從般若跋陀羅就薩婆多部三藏及《聲明》、《因明》等論咨決所疑。往杖林山,從勝軍居士學《唯識抉擇》、《意義理》、《成無畏》、《不住涅槃》、《十二因緣》、《莊嚴經》等論,及問《瑜伽》、《因明》等疑,首尾歷時兩年。這樣在各地遊歷參學凡經四年(貞觀十二至十六年,639642)。回那爛陀寺後,應戒賢三藏之囑,為寺眾講《攝論》、《唯識抉擇論》,並溝通了當時大乘學說中瑜伽中觀兩家的論爭,著《會宗論》三千頌,得到戒賢三藏和諸大德的贊許。他又應戒日王的請求,擬折服南印正量部論師般若趜多《破大乘論》的異說,著《制惡見論》一千六百頌。

玄奘在印所學至此已經大成,他很想回國弘通,得到戒賢的贊許,遂莊嚴經像,辭別戒賢,準備東歸。時東印迦摩縷波國鳩摩羅王一再遣使迎請前往。適值羯若鞠闍國戒日王征恭禦陀回來,又遣使來請,鳩摩羅王就帶兵陪送玄奘,到羯朱只祗羅國,遇著戒日王。戒日王乃決定于曲女城為玄奘建立大會,命五印沙門、婆羅門、外道義解之徒都來參加。到期與會的有十八國王,各國大小乘僧三千多人,那爛陀寺僧千餘人,婆羅門及尼幹外道二千餘人。此會即以玄奘所著《會宗》、《制惡見》兩論的論點標宗,任人難破,但經過十八天大會終了,沒有一人能提出異議。玄奘得到大小乘佛教徒的一致推崇,被給以大乘天解脫天的尊稱。其後又隨喜了在缽羅耶伽兩河間舉行的五年一次的無遮大施會,這才辭別戒日王,攜帶幾百部梵本和各種佛像,啟程東歸。路過呾叉始羅渡信度大河時,因遇風浪,失卻梵本五十夾及諸異花種,停在烏鐸迦漢荼城五十多天,遣人往烏仗那國抄寫迦葉維耶部三藏。從此經過濫波等地,出迦畢試境,度雪山,經睹貨羅故地,過波迷羅川,越蔥嶺到了於闐,以國王延留,未得即還。就派人隨商侶入朝,表陳還國,日夜為于闐僧人講《瑜伽》、《對法》、《俱舍》、《攝論》四部論,約停了七、八個月。等到使人回來,並奉敕迎令東歸。於貞觀十九年(645)正月到達長安。

玄奘去洛陽會見了唐太宗。太宗要求他據遊歷見聞,修西域傳;並勸他還俗從政,玄奘力辭。因留他住長安弘福寺譯經,由朝廷供給所需,並召集各地名僧二十餘人相助,分任證義、綴文、正字、證梵等職,組織了規模完備的譯場。玄奘於是年五月,創譯《菩薩藏》等經,次年撰《大唐西域記》成。貞觀二十二年(648)譯完《瑜伽師地論》一百卷的大部之後,請太宗替新譯諸經做了總序,即後世所傳的《大唐三藏聖教序》。這一年因太宗問功德利益,他建議度僧,太宗詔諸州寺各度五人,並于北闕造弘法院,供譯經用。冬十月,東宮新建大慈恩寺告成,寺內也別造譯經院,迎他入住。高宗永徽三年(652)春,他請就大慈恩寺造西域式石塔,安置帶回經像,以運石工大,改用磚造。永徽四年(653)夏,印度大菩提寺智光、慧天來信問候他,次年他分別答書。永徽六年(655),尚藥奉禦呂才,誦玄奘所譯《因明》、《理門》二論,自出新解,指議長短。後經玄奘和他親自辯論,他才辭屈謝退。顯慶元年(656)二月,玄奘為鶴林寺尼寶乘等五十餘人授戒,又為德業寺尼眾數百人授菩薩戒。玄奘西遊求法的時候,路上備嘗辛苦,六十歲前後,身體就有病痛,這一年複間冷疹重發頗劇。他恐怕病危,表請高宗重定佛道名位次第,及廢僧尼依俗科罪。顯慶三年(658),他遷居新建的西明寺,當時印度僧人阿地瞿多和那提相繼來華,譯事不專,他因而請求停譯,未得允許。繼而因大眾請詳譯《大般若經》全部,以京師紛擾,恐難譯了,表請赴玉華宮翻譯。顯慶四年(659)冬,他遷往玉華宮,次年初即開始譯《大般若經》,至龍朔三年(663)冬完成,全經十六會,總六百卷。他於譯完《大般若經》後,自覺體力衰竭,不再事翻譯,專精行道。麟德元年(664)初,他在玉華宮染病,病中命門人嘉尚具錄所譯經論以及造像、寫經、供養、施捨等項,宣讀一過,他很覺自慶,到了二月五日中夜便圓寂了。

玄奘回國以後的主要事業,就在翻譯經論,並傳播新知。因為他對印度佛學全面通達,所以他所譯經論亦賅一切。並且他進行翻譯,也完全有系統、有計劃。他從住弘福寺開始翻譯,直到最後遷住玉華宮,譯完《大般若》,中間經歷十九年,共譯出經論七十五部(除《大唐西域記》一種不計入),總一千三百三十五卷。這十九年的翻譯,可分幾個段落:最初,在太宗貞觀末年,約五年間,譯出了瑜伽學系的一本十支各論;其次,在高宗永徽、顯慶中間約十年,譯出《俱舍》、《婆沙》和一身六足阿毗達摩;最後四年譯成全部《大般若》,這些都是整然自成系統的譯業。在這中間,他還曾應東印度童子王的請求,將中國的《老子》譯成梵文,流傳於迦摩縷波;又以中國流傳的《起信論》文出馬鳴,印度諸僧很想一讀,他也譯唐為梵,傳到印度。這些都是有關中印文化交流的事業。

玄奘所譯各籍,因為他對梵文的造詣精深,又親自主譯,所以名相的安立,文義的貫練,莫不精確異常,而且矯正舊譯的訛謬,遂在中國譯經史上開闢了一個新紀元,後人通稱其譯籍為新譯。另外,從玄奘由翻譯而傳播的學說看來,綱舉目張充分反映了西元五世紀以後印度佛學的全貌。當時印度那爛陀寺等處的佛學,已顯然分為因明、對法、戒律、中觀和瑜伽等五科。他于因明科譯出《理門》和《入正理論》,樹立了在論議基礎上的佛家邏輯軌範。于對法科,聲聞乘方面以《俱舍》為中心,在它以前有根本的一身六足和《婆沙》等論,以及其後發展的《順正理》、《顯宗》等論,他都原原本本地傳譯了出來;大乘對法譯出了《集論》和他的注書《雜集論》,顯示對法經不同於瑜伽論的特點,並指示大小對法相通的途徑。於戒律科,譯傳大乘唯一的《瑜伽菩薩戒》,並輯出《受戒羯磨》以為實行的規範。於中觀科,特別譯出護法的《廣百論釋》,以見瑜伽系貫通中觀的成就。於瑜伽科,則一本(《瑜伽》)十支(《顯揚》、《莊嚴》等),差不多全部譯出,而於最後發展的唯識說,則編纂了完備的《成唯識論》,以盡其奧蘊。如上所舉,可以說那爛陀寺最盛時期所傳承的佛學精華,基本上已都由玄奘譯傳於中土了。至於他在講學中闡揚了理佛性五種姓之說,這不僅為後來創立慈恩一派的根本典據,即其他宗派也有加以採用,在中國佛學界產生了廣泛的影響。

玄奘的著述,除上文說到用梵文寫的《會宗論》三千頌,《制惡見論》一千六百頌而外,還應東印度童子王的請求,造了《三身論》三百頌,但這些都沒有譯成漢文,因而也未流傳後世。他回國以後,忙於翻譯,無暇撰述,只應太宗的要求而修撰《大唐西域記》十二卷,還是口授辯機寫成的。另外,向當時朝廷陳事的表啟,現存一卷。至於有關學說,則大都為其門下各家所記的口義,特別是見於園測一系新羅學人著述上的占多數。通稱為法師自作的有《三類境》一頌,載《成唯識論掌中樞要》卷二內,又有《贊彌勒四禮文》,載《法苑珠林》卷十六,另傳法師論《五種不翻》,周敦義《翻譯名義集序》曾見稱引。至後人所傳的《八識規矩頌》,文義都有可疑之處,並非他的手筆。

玄奘門人很多,參加譯業的也大都從他受業。最著名的是神昉、嘉尚、普光、窺基,稱玄門四神足。繼承法系的自然要推窺基。基師俗姓尉遲,十七歲得玄奘指導出家,常侍左右,二十五歲參加譯場,勤於著述,有百部疏主之稱。他對玄奘所傳的唯識學說尤有領會,糅印度解釋唯識十家之說而輯譯為《成唯識》一論,即是出於他的建議,他所撰《成唯識論述記》,為後世治此學者所奉的圭臬。他釋《瑜伽》有《略纂》,解《雜集》有《述記》,弘五姓說有《法華玄贊》,詳三支立破有《因明大疏》,其他重要經論都有《疏》、《記》,發揚師說,建立了慈恩一宗。其次為普光,於《俱舍》造詣最深,撰《俱舍論記》三十卷,為學者所宗。神昉和嘉尚,事蹟不詳。神昉撰有《十論經抄》三卷,《成唯識論文義記》十卷,《種姓差別集》三卷等。嘉尚參加譯事,玄奘臨寂之前,特命他具錄譯經部卷及造像等,玄奘歿後,曾撰《雜集論疏》。

此外,在奘門著名弟子中被視為異流的有圓測和法寶。圓測系新羅人,為奘門新羅學人的領袖。他曾在譯場充證義,著有《仁王》、《深密》、《成唯識》等《疏》,多用真諦等所傳的舊說。法寶撰《俱舍論疏》十五卷,與普光《記》並稱,見解時有出入。他又著《一乘佛性究竟論》,不同意五姓各別之說。故在奘師門下,都被視為別系。(游 俠)

三七 智儼(602668)

智儼,俗姓趙,天水人,生於隋文帝仁壽二年(602)。他的父親趙景,任申州(今河南信陽市)錄事參軍。煬帝大業九年(613)即智儼十二歲時,法順到他家裏,請求把智儼給他作弟子,趙景夫婦欣然應允,法順就把智儼交高足弟子達法師教誨。後來有兩位梵僧來游,智儼從學梵文。十四歲時,出家為沙彌。那時正是隋末兵亂,他往北方從攝論學系的法常聽受《攝大乘論》,不到幾年便洞解精義,為法常同門的僧辯所稱讚。二十歲受具足戒後,到處參學,遍聽《四分》、《八犍陀》、《成實》、《十地》、《地持》、《涅槃》等經律論。後來又從名僧靜琳參學,感到佛教的經典和派別很多,難以遍學,因而在經藏前發誓,信手探取,獲得《華嚴經》第一卷,於是決定專學《華嚴》。當時智正法師正在至相寺開講此經,他便去聽受。經過一年,覺得還有疑義,更遍覽藏經,搜尋各種疏釋,獲得北魏慧光所撰《華嚴經疏》,對此經所說別教一乘無盡緣起的義旨,有所領會。後來又遇到一位僧人,告以要深入一乘,必須先理解十地中六相義。他便從事六相義的研究,作疏解釋《華嚴經》的義理,即《大方廣佛華嚴經搜玄分奇通智方軌》,略稱《華嚴經搜玄記》。那時他才二十七歲。這部著述直到他晚年才在至相寺弘傳,同時還講說《攝論》。《續高僧傳·法順傳》中稱他神用清越,振績京皋;可以想見他當時宣傳經教的情況。後來又在雲華寺講說《華嚴》,宗風大振。時人稱他為雲華尊者,或稱為至相大師。法藏就在這時投在他的門下。智儼于唐高宗總章元年(668)十月二十九日在清淨寺圓寂,年六十七歲。後世稱他為華嚴宗二祖。

智儼的門下有薄塵、法藏、慧曉、懷齊(又作濟)、義湘、道成等人,而傳承他的華嚴學說並加以發揚光大實際創立華嚴宗的是法藏。

據《華嚴經傳記》卷三說,智儼所撰經論的義疏一共有二十餘部,章句都很簡略,而解釋卻很新奇。現存的有《大方廣佛華嚴經搜玄分奇通智方軌》十卷、《華嚴一乘十玄門》一卷、《華嚴五十要問答》二卷、《華嚴經內章門等雜孔目章》(略稱《華嚴孔目章》)四卷、《金剛般若波羅蜜經略疏》二卷。還有著作多種,均已失傳。

其中《華嚴經搜玄記》是解釋《華嚴》本經,顯示一經的教相及觀行的方軌,後來法藏的《華嚴經探玄記》即系祖述此書而作。《華嚴孔目章》是指示一經的大綱。《華嚴五十要問答》是解釋一經的要義。《華嚴一乘十玄門》是根據經義建立十玄緣起的新說,為法藏的《探玄記》、《華嚴教義章》等闡發十玄所據。因此,華嚴一宗到智儼就已教相和觀行粗備了。

智儼最初受法順的教育,中間聽智正的講說,末後探討慧光的文疏。特別是慧光的別教一乘說、無盡緣起說及十地中六相義,影響他的思想最大。他在這個基礎上,構成了華嚴思想體系;所以智儼的思想是與地論師有淵源的。但智儼確是繼承法順的法派,《續高僧傳·法順傳》中已有明文,《續高僧傳》的作者道宣和法順、智儼先後同時,他的記載是比較可靠的。

智儼最主要的思想,是十玄緣起。他由六相義的啟發,進一步尋繹《華嚴經》所說緣起法相的條理,於是悟解了十玄的法門。在他所撰《搜玄記》、《五十要問答》中,關於六相的解釋,還很簡略;只說:所謂一總,總成因果也。二別,義別成總故。三同,自同成總故。四異,諸義自異顯同故。五成,因果理事成故。六壞,諸義各住自法不移本性故。而關於十玄,《一乘十玄門》中卻有詳細的解說,說明《華嚴經》的根本思想是法界緣起。

華嚴一家所立判教的五教義,在智儼的撰述中還沒有具體成熟。他在《搜玄記》的卷端,繼承慧光漸、頓、圓三教的教判說,又在漸教中說有聲聞、菩薩二種。又說依陳真諦所譯《攝大乘論釋》,有一乘、三乘、小乘三種教法。而在《五十要問答》卷上,列舉小乘、三乘、一乘三種教,在三乘教中,又分作始(又作初)、終二教;在一乘教中,也分共(又作同教)、不共(又作別教)二教。《華嚴孔目章》已經有依教有五位差別不同等語,然而關於五教的名目,也還沒有固定,並且也還沒有成立明確的教相判釋。直到他的後繼法藏的著述中才有了完備的組織。(黃懺華)

三八 弘忍(601674)

弘忍,俗姓周,湖北黃梅人,生於隋仁壽元年(601)。七歲時,從四祖道信(580651)出家,年十三,正式剃度為僧。他在道信門下,日間從事勞動,夜間靜坐習禪。道信常以禪宗頓漸宗旨考驗他,他觸事解悟,盡得道信的禪法。永徽三年(651)道信付法傳衣給他。同年九月道信圓寂,由他繼承法席,後世稱他為禪宗第五祖。因為四方來學的人日多,便在雙峰山的東面馮茂山另建道場,名東山寺,時稱他的禪學為東山法門。

中國禪宗從初祖菩提達摩到三祖僧璨,其門徒都行頭陀行,一衣一缽,隨緣而住,並不聚徒定居於一處。到了道信、弘忍時代,禪風一變。道信于唐武德(618)初入黃梅雙峰山,一住三十餘年,會眾多至五百。後來弘忍移居東山,又二十餘年,徒眾多至七百人,這兩代禪徒都定住一處,過著集體生活。他們實行生產自給,把運水搬柴等一切勞動都當作禪的修行;弘忍並認為學道應該山居,遠離囂塵。這是後來馬祖、百丈等於深山幽谷建立叢林,實行農禪生活的指導思想。

唐顯慶五年(660),高宗遣使召弘忍入京,他固辭不赴;乃送衣藥到山供養。龍朔元年(661),弘忍令會下徒眾各作一偈,以呈見解,若語契符,即以衣法相付。上座神秀先呈偈說: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慧能另作一偈: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這句是比較通行的記載,敦煌本《壇經》此句作佛性本清淨),何處惹塵埃。弘忍以慧能見解透徹,遂授以衣法,叫他南歸。鹹亨五年(647)十月二十三日,弘忍圓寂,年七十四,葬於東山之岡。開元中(713741)學士閭丘均為撰塔碑。代宗時(763779)諡為大滿禪師。

弘忍的禪學傳自道信。道信自說他的法門:一依《楞伽經》以心法為宗,二依《文殊般若經》的一行三昧。弘忍常說:欲知法要,心是十二部經之根本。又說:諸佛只是以心傳心,達者印可,更無別法(《宗鏡錄》卷九十七)。這是他繼承道信以心法為宗的設施。又弘忍評神秀的造詣說:吾與神秀論《楞伽經》,玄理通快(《楞伽師資記》引《楞伽人法志》)。神秀後來答武則天問東山法門依何典誥時說:依《文殊般若經》一行三昧(見《楞伽師資記》)。由此可知弘忍和道信的思想是一貫的。又道信說一行三昧的修法,引《文殊師利所說摩訶般若波羅蜜經》:欲入一行三昧,應處空間,舍諸亂意,不取相貌,系心一佛,專念名號,隨佛方所端身正向。能於一佛念念相續,即是念中能見過去、未來、現在諸佛,……如是入一行三昧者,盡知恒沙諸佛法界無差別相(《楞伽師資記》)。弘忍也繼承了這一思想,為他的門下建立念佛禪的理論根據。

弘忍的著作,未見記載。僅《楞伽師資記》及《宗鏡錄》等,散錄其法語。《楞伽師資記》且說弘忍常蕭然靜坐,不出文記,只是口說玄理,默授與人。因此世傳有《禪法》一本,雲是弘忍禪師所說,是不確實的。但古來傳有《最上乘論》(一稱《修心要論》)一書,題為第五祖弘忍禪師述,朝鮮、日本都有刻本。論中設立問答,闡說守本真心為涅槃根本、入道要門、十二部經之宗和三世諸佛之祖。又說:若有初心學坐禪者,依《觀無量壽經》,端坐正念,閉目合口,心前平視,隨意近遠,作一日想,守真心,念念莫住。這比弘忍原來說法似更有發展,當是後人所作。

弘忍會下的徒眾極多。其及門弟子,據《楞伽師資記》和《歷代法寶記》所載有十一人,《景德傳燈錄》所載有十三人,宗密的《圓覺經大疏鈔》及《禪門師資承襲圖》所載有十六人,總計見於記載的約二十五人。

《楞伽師資記》引用玄賾《楞伽人法志》的記載說,弘忍臨終前二日,親語玄賾說:吾一生教人無數,好者並亡;後傳吾道者,只可十耳。于玄賾以外,更舉出了上首神秀、資州智詵、白松山劉主簿、華州惠藏、隨州玄約、嵩山老安、潞州法如、韶州慧能、揚州高麗僧智德、越州義方。宗密《圓覺經大疏鈔》卷三之下也舉了十人,但人名稍有出入。新見的有襄州通、蘄州顯、揚州覺三人。而以嶺南新州盧行者慧能最為傑出。又宗密的《禪門師資承襲圖》另舉出弘忍門下十大弟子,新見的有業州法、江寧持二人。《景德傳燈錄》所舉弘忍弟子十三人,其中新見的有揚州曇光、隨州禪慥、舒州法照、枝江道俊四人。《宋高僧傳》還載有在廣州為慧能剃發的印宗,在大庾嶺因慧能的啟發而悟道的慧明和越州妙喜寺僧達三人,都出於弘忍門下。此外義淨《大唐西域求法高僧傳》(卷下)載有曾到印度那爛陀寺留學八年的智弘律師,也曾在黃梅弘忍門下參學過。還有慧能弟子智隍,本出弘忍門下,他修定二十年,後遇慧能弟子智策的啟發,始往曹溪參學(《宗鏡錄》卷九十七)。以上二十五人,可稱弘忍門下的著名弟子。他們弘化地域甚廣,如慧能、印宗在廣東,神秀在長安、洛陽、荊州,玄賾、玄約和道俊等在湖北,智詵在江蘇,義方、僧達在浙江,法照在安徽,慧明在江西,各化一方,遂使東山法門傳播於全國。因此,達摩一系的禪學,也可說從弘忍門下始發展成為一大宗派。而盛傳其法的,首推慧能和神秀。慧能宗《般若》,開法於南方,神秀宗《楞伽》,傳禪于北方,成為南頓北, 漸二系禪學的首導。(林子青)

三九 神秀(606706)

神秀,是中國禪宗北派的開創者。陳留尉氏(今河南尉氏縣)人,早年博覽經史,唐武德八年(625)在洛陽天宮寺受具足戒。五十歲時,至蘄州黃梅縣雙峰東山寺(在湖北黃梅縣東北三十裏)參謁弘忍(602674),從事打柴汲水等勞役以求法。如此六年,深為弘忍所器重。弘忍有一天令門弟子各作一偈呈解所悟,來決定付以衣法的人。神秀作了一偈說: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弘忍看見此偈,只說依此修行也有大利益,但不許可他見自本性,終於把衣法另外付給慧能。弘忍圓寂後,他去江陵當陽山(今湖北當陽縣東南)玉泉寺,住在寺東七裏的山上,大開禪法,二十餘年中,四面八方從他就學的徒眾很多。武后則天聽到他的盛名,于久視元年(700)遣使迎請,當時神秀已年過九十(見宋之問《為洛下諸僧請法事迎秀禪師表》)。第二年(大足元年,701)他到了東京洛陽,住於內道場,受到特殊的禮遇。武后時時向他問道,並命于當陽置度門寺、于尉氏置報恩寺,表彰他的道德。到中宗即位(705),更受禮重。神秀住東京六年,于神龍二年(706)在天宮寺示寂,諡大通禪師。他這時候已經有一百多歲了,但他自己向來不說年齡,所以人們不知其詳(見張說撰碑文)。《楞伽師資記》的作者淨覺說神秀並沒有什麼著作,但秀門共傳他所作的《大乘五方便》(一作《北宗五方便門》,又作《大乘無生方便門》),晚近在敦煌石窟發現它的寫本(巴黎圖書館藏有兩本);又有《觀心論》一卷,亦于敦煌發現殘本。他的嗣法弟子有十九人,其中嵩山普寂(651739)、西京義福(658736),又繼續領眾,受宮廷與佛徒的崇敬,不下於神秀。普寂的弟子道璿還把北宗禪傳到日本。

神秀的根本思想,從他所作示眾偈說:一切佛法,自心本有;將心外求,舍父逃走(見《景德傳燈錄》卷四),可見一斑。他純是繼承道信以來的東山法門,以心體清淨,體與佛同立說的。神秀因此主張坐禪習定,以住心看淨,為一種觀行方便。《壇經》記載慧能問神秀的弟子志誠,神秀如何示眾,志誠說:常指誨大眾:住心觀淨,常坐不臥。他的門人張說也說他的開法大略,則忘念以息想,極力以攝心。其入也品均凡聖;其到也行無先後。趣定之前,萬緣皆閉;發慧之後,一切皆如(張說撰《大通禪師碑》)。這都是說明神秀的禪風。後來他的弟子普寂、降魔藏更發展為凝心入定,住心看淨,起心外照,攝心內證之說。

神秀繼承了道信、弘忍以心為宗的禪法,故特奉《楞伽》,遞為心要(見張說《碑》文),楞伽宗也立他為第七祖(此以《楞伽》譯者求那跋陀羅為第一祖、達磨為第二祖、慧可為第三祖、僧璨為第四祖、道信為第五祖、弘忍為第六祖,而神秀為第七祖,見《楞伽師資記》)。但此宗從道信以來,即並重《般若》,而提倡一行三昧。神秀更擴大其方便,涉及多種經論。其門下相傳有五方便門,即是:一、總彰佛體門,亦稱離念門,依《起信論》說心體離念;二、開智慧門,亦稱不動門,依《法華經》說開示悟入佛之知見;三、顯不思議解脫門,依《維摩經》說無思無想為解脫;四、明諸法正性門,依《思益經》說心不起離自性為正性;五、見不異門,依《華嚴經》說見諸法無異,自然無礙解脫。由這五門依經論而又溝通其義,故後人稱為方便經(見宗密《圓覺經大疏鈔》卷三之下)。

神秀寂後,普寂、義福兩大弟子在帝王的支援之下,繼續闡揚他的宗風,盛極一時,有兩京之間皆宗神秀之概。普寂並以神秀為達磨一宗的正統法嗣,立為第六祖而自稱為第七祖。其慧能一系,在慧能寂後荷澤神會出而論定是非,指出達磨宗的正統法嗣不是神秀而是慧能,並以神秀之禪由方便入為漸門,不如慧能之頓悟,於是有南頓北漸之分。南頓適應當時佛徒舍繁趨簡之要求,日見其盛,神秀的門庭遂日見寂寞,傳了幾代,法脈就斷絕了。(黃懺華)

 善導(613681)

善導,是唐代大弘淨土教的一位高僧,後世尊他為蓮社第二祖。他俗姓朱,臨淄(今山東臨淄縣)人(一作泗州人)。幼年從密州(今山東境)明勝出家,常誦《法華》、《維摩》諸經;偶入經藏取讀《觀無量壽經》,大為欣賞。受戒以後與妙開律師共研《觀經》,覺得只此觀念法門,最易超脫,其他行業迂僻難行。

他常依《觀經》修十六觀,並慕東晉慧遠結社念佛的高風,曾親往廬山叩尋遺範。後更周遊各地,訪問高德。聞道綽在西河(今山西境),盛弘淨業,即於貞觀十五年(641)赴並州(今太原)石壁山玄中寺相訪。其時正值嚴冬,旅途艱苦,道綽憫他遠來,即授以《觀經》奧義。

貞觀十九年(645),道綽入寂,善導即赴長安,盛弘念佛法門。他于唐永隆二年(681)三月十四日,忽患微疾,怡然長逝,年六十九。他的弟子懷惲等,葬其遺骸于長安終南山麓神禾原,建寺立塔紀念,即今香積寺與崇靈塔。一九八年五月十四日,中國佛教協會與日本淨土宗,雲集兩國佛徒,於此舉行了盛大的法會,紀念善導大師圓寂一千三百年遠忌。

善導在長安廣行教化時,曾將所得佈施的淨材,書寫《阿彌陀經》數萬卷,又畫《淨土變相》三百餘壁。近代新疆吐峪溝高昌故址發掘出的許多古代寫經中,即有他寫的《阿彌陀經》的斷片,卷末記有願生比丘善導願寫一段題記。

善導兼擅造像藝術。他在西京實際寺時,唐高宗教于洛陽龍門興造大盧舍那佛像,命他監督造像工程。調露元年(679)奉敕於大像之南建置奉先寺,為佛教東傳以來所開的最大石佛之龕(見《金石萃編》卷七十五《河洛上都龍門之陽大盧舍那龕記》,簡稱《奉先寺像龕記》)。龕記文中並稱他為檢校僧西京實際寺善道禪師的寫法雖然不同,但由於西安碑林所保存的《大唐實際寺故寺主懷惲奉敕贈隆闡大法師碑銘》中,有時有親證三昧大德善導闍黎之語,且與善導時代相合。其為同一善導無疑)。

善導日常持戒極嚴,常事乞食。澡浴以外,不脫三衣。每合掌胡跪,一心念佛,非力竭不休。後來宋代宗曉取異代同修淨土功高德盛的七人立為蓮社七祖,置善導於慧遠之次,列為蓮宗第二祖(見《佛祖統紀》卷二十六《淨土立教志》)。

古代有兩位善導的說法,其說起始于宋《新修淨土傳》中的二《善導傳》。後至十二世紀時日本源空所著《類聚淨土五祖傳》中曾加以引錄。十三世紀時良忠撰《觀經玄義分傳通記》第一,載明《新修淨土傳》中卷有三十三人的傳記,其中第二十五人為善導,第二十六人為善道。此則前者為京師光明寺的善導,後者為終南山悟真寺的善道《佛祖統紀》於第二十七卷出《善導傳》,第二十八卷載《善道傳》,於此可以分清兩個善導的區別。

善導的著述,現存五部九卷。即《觀無量壽佛經疏》四卷、《往生禮贊偈》一卷、《淨土法事贊》二卷、《般舟贊》一卷和《觀念法門》一卷。《觀無量壽佛經疏》,亦稱《觀經四帖疏》。此疏主要敍述淨土法門的教相教義,故又稱為教相分或解義分;其《往生禮贊偈》等四部,敍述淨土法門的行事儀式,故又稱為行義分。《觀經四帖疏》于八世紀時傳入日本,流傳甚廣,後來日本高僧法然(即源空)即依它創立日本淨土宗,並尊善導為高祖。

《往生禮贊偈》亦稱《六時禮贊偈》,說明晝夜六時禮贊彌陀及觀音、勢至的儀式。《淨土法事贊》上標籤題為《轉經行道願生淨土法事贊》,下標籤題為《安樂行道轉經願生淨土法事贊》,說明《阿彌陀經》轉讀行道的方法。《般舟贊》具稱為《依觀經等明般舟三昧行道往生贊》,是依《觀經》等說明修學般舟三昧行道的方法。《觀念法門》具稱為《觀念阿彌陀佛相海三昧功德法門》,是說明觀念佛三昧的行相和入道場念佛與懺悔發願的方法。此外,通常附於《觀念法門》之中的還有《依經明五種增上教義》一卷。

又宋宗曉《樂邦文類》卷四載有《臨終正念訣》一篇,署名作者為京師比丘善導,王日休《龍舒增廣淨土文集》卷十二題作《善導和尚臨終往生正念文》,內容文字大體相同。

古來關於彌陀的淨土問題,有報土和化土的異說。攝論師以彼土為報土,認為凡夫不能往生。迦才等認為彼土有報土和化土兩種:地上菩薩生於報土,凡夫二乘生於化土。慧遠認為淨土是眾生的自業所感,隨凡聖階位而有高下之別。善導的著述裏,則堅決主張彌陀淨土為報土,並認為凡夫能入彌陀報土,以此樹立了淨土一宗的教法。

善導認為凡夫乘著彌陀的本願力雖能往生極樂淨土,但必須具備一定的條件——往生的正因,即所謂安心、起行和作業。安心,即具足《觀無量壽經》所說的至誠心、深心和回向發願心,如是具足三心必得往生。起行,即隨身口意三業之行。身業是禮拜阿彌陀佛。口業是稱讚彌陀及一切聖眾的身相光明及淨土莊嚴。意業是專念觀察彌陀及諸聖眾的身相光明及淨土莊嚴等。作業,即依以下四修法策勵實行。一、恭敬修,禮拜彌陀身心恭敬。二、無餘修,即稱名憶念彌陀及淨土聖眾,不雜餘業。三、無間修,即修行三業乃至回向發願,無有間斷。四、長時修,即以畢命為期,心行相續,誓不中止(見《往生禮贊偈》)。

善導的弟子,以懷感最為知名,懷惲次之(孟銑的《釋淨土群疑論序》說,惲與感師,並為導公神足)。此外見於史傳碑銘的,尚有貞固、淨業數人。懷感是長安千福寺沙門,初學法相,博通經論。及謁善導,善導命他入念佛道場,精誠念佛,三年後得念佛三昧,著有《釋淨土群疑論》七卷行世(《宋高僧傳》卷六)。

懷惲,于長安西明寺出家,時善導在光明寺弘法,他即趨侍座下十餘年,盡傳善導之學。善導示寂,他于神禾原建造靈塔葬之,又于塔邊構築伽藍,並造十三級大窣堵波。後依敕為長安實際寺主,常講《觀經》、《賢護》、《彌陀經》等,勸四眾專念彌陀名號。寂後諡隆闡大禪師(見《隆闡法師傳》)。

貞固,鄭地滎川人,于汜水等慈寺從遠法師出家;後於襄州遇善導,接受淨土法門,精勤稱念阿彌陀佛。至廬山,住東林寺。至廣州,邂逅義淨,同渡南海達於室利佛逝(見《大唐西域求法高僧傳》卷下《貞固傳》)。

淨業,于弘道元年(683)出家,善講《觀無量壽經》和《釋淨土群疑論》。他為香積寺主二十餘年,勸修淨土行業,年五十八圓寂。(林子青)

四一 圓測(613696)

圓測,名文雅,是玄奘的著名弟子之一。他原是新羅國王孫,三歲出家,唐初來中國,十五歲受學于法常(567645)和僧辯(568642)。受戒後,住長安玄法寺。鑽研《毗曇》、《成實》、《俱舍》、《婆沙》等論,及其注疏。在玄奘回長安以前,圓測所學的內容已很豐富,並負盛名。西元645年玄奘回到長安,他就開始從玄奘受學。顯慶三年玄奘徒居新建的西明寺,同時敕選名僧五十人同住,圓測也在其中。他在玄奘門下與慈恩寺的窺基並駕齊驅。玄奘去世(664)以後,他就在西明寺繼承玄奘弘傳唯識教義(因此,後世唯識著作中稱他為西明)。他的《解深密經疏》大約就在此時寫成。他性好山水,約668年,曾往居終南山雲際寺,又在離寺三十餘裏的地方,淨修了八年。在地婆訶羅來到長安稍前,他回西明寺講《成唯識論》。

地婆訶羅于儀鳳初至垂拱末(675687)於兩京東西太原寺及西京弘福寺譯《大乘顯識經》等十八部經論,敕召名僧十人襄助,圓測與薄塵、嘉尚、靈辯等同充證義。證聖元年(695)實叉難陀在洛陽大內大遍空寺重譯《華嚴經》,圓測應召前往協助講譯。經還未譯完,即于萬歲通天元年(696)七月二十二日,在洛陽佛授記寺去世。後在龍門香山寺北穀荼毗、起塔。他的弟子西明寺主慈善和大薦福寺勝莊等,分了一部分遺骨,葬在終南山豐德寺東嶺上他曾經遊歷過的地方。宋政和五年(1115)同州龍興寺仁王院廣越又從豐德寺分了一部分遺骨,葬在興教寺玄奘法師塔左,與窺基塔相對,貢士宋複為作《塔銘》(見宋複撰《大周西明寺故大德圓測法師舍利塔銘序》)。

圓測著述現存的有三種:

一、《解深密經疏》四十卷,第三十五卷以後曾經佚失,但在藏文《丹珠爾》中保存有完整的譯本,近年來中國佛教協會觀空法師又從藏文譯成漢文補齊。本書為圓測僅存的主要著作。書中引及《大般若經》,可能是在玄奘去世後寫成的。本書又引玄奘譯的《瑜伽》、《唯識》、《雜集》、《俱舍》、《婆沙》諸論很多,引真諦譯的《決定藏論》、《三無性論》、《攝大乘論釋》、《般若疏》、《金光明記》、《解節經記》等也很多。特別是《解節經記》,幾乎隨時引到。本書卷一,引真諦翻譯目錄說,陳天嘉二年(561)於建造寺譯《解節經》一卷、《義疏》四卷。《續高僧傳》卷一《法泰傳》說,法泰與僧宗、惠鎧等。于廣州制旨寺從真諦筆受文義,前後出經論五十餘部,並述《義記》等。因此本書所引真諦《記》,可能是真諦的《義疏》,或法泰的《義記》。真諦的注解久已失傳,要瞭解他的學說,本書實為極重要的資料。

二、《仁王經疏》三卷。本書在說明所詮宗旨中,敍述了真諦、玄奘安立無相*輪的不同。

三、《般若心經疏》一卷。

另外,佚失的著作有《金剛般若經疏》、《阿彌陀經疏》、《成唯識論疏》等十一種。

圓測關於唯識和因明的著作都已佚失,與窺基一系見解不同之處,只有從惠沼、智周等的著作中見到一部分。特別是惠沼著的《成唯識論了義燈》,主要是駁圓測和他的弟子道證的說法。此外,惠沼在《因明入正理論義斷》中,也有駁破圓測和道證的地方。從這些書中可以見到慈恩和西明的種種不同見解。

圓測早年的學說,是淵源於真諦的。他最初從學的法常和僧辯,都出於攝論師道嶽(568636)之門。道岳的師父道尼,曾親同智□等聽過真諦弟子智愷的講說,並撰集所傳真諦的注疏。智愷死後,在真諦面前立誓弘傳《攝大乘論》和《俱舍論》的十二人中,即以道尼為首。道尼於開皇十年(590)到長安,道嶽親從受學,後來又從廣州顯明寺求得智愷親筆記錄真諦口傳的《俱舍論疏》和《十八部論記》,鑽研很久,成了攝論師中一大家。另外僧辯又受學于攝論師智凝(?610?),獲得真諦另一弟子法泰通過靖崇(537614)傳受于智凝的學說。因此,圓測從十五歲(627)起即跟著法常、僧辯受學,直到玄奘回到長安之前,將近二十年的時間都寢饋於真諦學說之中。真諦到中國後,受到梁陳之際政局動盪、兵禍相連的影響,沒有得到充分弘傳所學的機會,這是他和他的弟子們非常悲憤的事,因而他們立誓要奮鬥到底。這樣的精神,似乎也成功了,圓測在他的著作中就隨處顯示了努力保存真諦學說的傾向。

圓測的著作中,對真諦和玄奘都稱為三藏,似於二人等量齊觀,這與窺基、普光等專尊玄奘為親教師顯然有別。他又把窺基等人認為唯識正宗的護法學說,從彌勒學說中分別出來,而稱為彌勒宗和護法宗,表示兩說不同。而對護法的主張不一定承認。在《解深密經疏》中,圓測引用真諦的解釋遠遠超過玄奘之說,其引玄奘說來駁正真諦的,也只偶一見之而已。他又常將真諦、玄奘以及他們二人以外的各家異說平列敍述,而不加可否。其有意保存真諦的學說,是很顯然的。又在《解深密經疏》中他引用梁譯(即真諦譯)《攝論》很多,所以一般人也認為圓測為《攝論》學者。

西明與慈恩的分歧,在圓測生前不很顯著。現存的圓測著作中並沒有駁難窺基的痕跡。儘管《宋高僧傳》卷四《窺基傳》中,說到玄奘給窺基講《成唯識論》,被圓測隱形聽講,而回到西明寺鳴椎集僧先講此論,以致窺基甚為不快。似乎測、基二人早就有了門戶之見。但實際上這些記載是不近情理的。這很可能是窺基的弟子們,為了要表示窺基獨得玄奘的真傳,故意附會出來。而他們對圓測的門戶之見很深,是不待多說的。現在推究他們分歧的原因,大概是在於圓測沒有絕對接受三乘五性教義的一點。圓測本來並重真諦之說,又以為真諦見解接近清辯,與護法針鋒相對,這樣圓測不能絕對採取護法主張的五性之說,很為自然。也即因此深為窺基弟子們所不滿。窺基本以圓測為後進,又死於圓測之前十四年,故未及對圓測的著作有所品評。但其弟子惠沼,卻完全把圓測的著作做了批判的物件。像所著《成唯識論了義燈》即主要搜尋圓測著作中的間隙而給他示過。他的批評還有時流露了很重的成見。如《了義燈》卷一中,取窺基說駁了圓測,甚至說:親承三藏執筆綴文糅《唯識》人(指窺基)傳定不謬。餘(包含圓測在內)非執筆,縱時咨問,多意定之。所有判文,論大綱紀非可為定。這是惠沼筆下以窺基有糅《成唯識論》的成就自豪,便認為窺基所說都可為標準,而圓測的一切都該抹殺,這是不公正的。在《了義燈》中,對於圓測著作的批判,近於吹毛求疵,非常苛細。也正因此,可以說慈恩、西明所有不同的意見,已大體概括在《了義燈》一書之中了。

圓測的弟子道證,新羅國人,嗣聖九年(692)歸國,著有《成唯識論要集》十四卷、《般若理趣分疏》一卷、《大般若經笈目》二卷、《辯中邊論疏》三卷、《因明正理門論疏》二卷、《因明入正理論疏》二卷、《聖教略述章》一卷,均佚失。

道證的弟子太賢,自號青丘沙門,也是新羅國人。他的著述現存有《起信論內義略探記》一卷、《成唯識論學記》八卷、《菩薩戒本宗要》一卷、《梵網經古跡記》二卷。其餘佚失的著作還有三十餘種。太賢著作主要屬於瑜伽學方面,因此稱為海東瑜伽之祖。(隆 蓮)

四二 阿地瞿多(約七世紀)

阿地瞿多,漢譯無極高,中印度人,深通五明、三藏。因欲宣揚佛法,攜帶很多梵本從中印度來華,于唐永徽三年(652)正月到長安。他來華的時間在玄奘遊學印度歸來之後。這時大唐國威遠振,國內佛法興盛,印度高僧陸續前來,阿地瞿多也是應時而來的一人。他到長安以後,唐高宗(李治)很為重視,特下敕安置在大慈恩寺。這時玄奘正在慈恩寺翻譯《俱舍論》和《集論》。後來沙門大乘琮等十六人、英公徐績、鄂公尉遲敬德等十二人,又請阿地瞿多到慧日寺的浮圖院建立陀羅尼普集會壇。沙門玄楷等遂力請阿地瞿多翻譯他的法本。於是他就在慧日寺中從《金剛大道場經》中撮要抄譯,集成《陀羅尼集經》十二卷,由沙門玄楷筆受。同時有中印度大菩提寺僧阿難律木義師、迦葉師等在經行寺(與慧日寺同街)譯出《功德天法》(阿地瞿多參譯),也編在《陀羅尼集經》第十卷中,未另流通。又本經第三卷所收《般若無盡藏陀羅尼》,文末注明為筏黎耶思蠅伽法師所譯,也未單行。阿地瞿多這次關於秘密經典的傳譯也影響了同時的玄奘譯經的品類。就在《陀羅尼集經》譯出的同一年(654)九月,玄奘在譯完《俱舍論》和《順正理論》之後,也連續地翻譯了很多種陀羅尼;從經文的內容看,似乎都屬於《金剛大道場經》的同一個系統。

阿地瞿多譯經以後的蹤跡無考。他的受法弟子當時有玄楷、大乘琮等人,以後傳承情況也不明。到唐貞元二十年(804)台州國清寺惟象傳阿地瞿多法系的大佛頂大契曼荼羅行事於日本最澄。次年五月五日,最澄又在明州開元寺法華院從靈光受軍荼利菩薩壇法並契象等,又從鄮(音茂)縣檀那行者江秘受善集會壇如意輪壇等法。靈光和江秘也屬阿地瞿多的法系。這一法系以後即在日本台密一派中代代傳習。

《金剛大道場經十萬頌》本,在印度流行的時間大概在法顯、智猛等回華(424)以後。義淨的《大唐西域求法高僧傳》卷下提到印度在陳那以前有一部《持明咒藏》十萬頌,後來由難陀攝集為一萬二千頌。《集經序》說《金剛大道場經》即大明咒藏分之少分,或者與彼有關。西元535年中即摩揭陀國的闡那耶舍攜弟子耶舍掘多和闡那掘多等來華,初譯《金剛大道場經》中的《佛頂咒經並功能》一卷和《十一面觀世音神咒經》一卷。這兩部經現在勘明已收在《陀羅尼集經》中。西元626627來華的波頗密多羅曾傳《金剛大道場經》中的《理趣般若陀羅尼》及像法于玄模。西元644年回國的玄奘也傳本經中的《隨心咒印》于智通。上面幾個傳譯本經密法的大德都出身於那爛陀寺,因此,《金剛大道場經》一向傳習於那爛陀寺是無疑的。

《金剛大道場經》現在只有阿地瞿多的這個抄譯本十二卷比較完整。雖然這個本子不足以盡《金剛大道場經》大本的內容,也不足以盡阿地瞿多所傳密宗的內容(如江秘傳給最澄的如意輪壇法即不在《陀羅尼集經》中),但是從本經中大體上可以看出西元六、七兩世紀印度在胎藏界和金剛界等密法興起以前所流行的一種古老密法的面貌。在《陀羅尼集經》中所有陀羅尼大致可分為佛部、觀音部、金剛部、諸天部和雜部五類。佛部中有佛頂法、藥師法、彌陀法等(卷一、二)。次般若佛母法(卷三),但卷一金輪佛頂像法中,以大般若菩薩次佛而為居中之尊,不別出佛頂尊像,故此法也屬於佛部法。觀音部中有十一面觀音法(經本曾由玄奘在656年重譯),千轉觀音法(咒文由玄奘於664重譯,收於《咒五首經》中),白衣觀音法(觀音母),隨心觀音法(多羅,咒文由玄奘於664年重譯,收入《咒五首經》中,玄奘並曾傳印法于智通),十二臂觀音法,不空□索觀音法(經文由玄奘於659年重譯),毗俱胝觀音法,馬頭觀音法(卷四、五、六)。在卷六末又附諸大菩薩法,包括大勢至、文殊師利、彌勒、地藏、普賢、虛空藏等菩薩的印咒。金剛部中有金剛藏法,金剛藏眷屬法(包括摩摩雞、母瑟胝、央俱施等法),金剛藏隨心法,金剛藏荼利法,金剛烏樞沙摩法(卷七、八、九)。諸天部中有摩利支天法,功德天法,大梵摩天法,帝釋天法,摩醯首羅天法,四天王各尊法,日天法,星宿天法,那羅延天法,大辯天法,水天法,風天法等(卷十、十一)。雜部法中有龍王、乾闥婆、摩呼囉伽、大孔雀、獅子王、阿修羅王、遮文荼、毗那夜迦、藥義、羅刹等法(卷十一)。卷十二說《諸佛大陀羅尼都會道場印品》(又名普集會壇)的建立法。

從內容來看,本經之推尊佛頂法是很顯然的。佛頂咒的來源很古。多羅那他《印度佛教史》中,記載彌勒叫無著轉告世親要他持誦最勝佛頂陀羅尼的故事。這個重視佛頂咒法的傳統,一直到不空傳譯的密典中仍然保持。但自阿地瞿多翻譯本經時起(653),到不空廣譯佛頂部的經軌時(754)為止的一百年間,佛頂法因為流傳的地域不同,修法的形式和意義均有變化。由西元693年來華的寶思惟(迦濕密羅)和菩提流志(南印)所譯的佛頂部經中,已可看出佛頂法中一些分別。寶思惟所傳不另立特定的佛頂本尊,像《一字金輪咒》、《帝殊羅施咒》、《熾盛光佛頂咒》、《佛頂尊勝咒》、《大佛頂咒》(《大白傘蓋咒》、《楞嚴咒》)等,修法時的尊像仍以釋迦為主。流志所傳,則在菩提流志的譯經中已有各別的五佛頂尊。後來不空所譯《佛頂經法》,大同菩提流志的譯本。此種經軌尊像不見於西藏的譯述和傳承,當是由於流傳地域不同所致。

《陀羅尼集經》的法門大體上不外以咒印為內容,以祈求出世間各種功德為果利。就龍樹、彌勒、無著的論著中的思想而論,所謂陀羅尼門也是大乘菩薩必修學行之一。我們看來華傳譯龍樹、彌勒、無著、世親、安慧、陳那、清辯之學的鳩摩羅什、曇無讖、求那跋摩、求那跋陀羅、普提流支、真諦、波頗密多羅等人,無不兼嫻咒術,備著靈異,足見陀羅尼門的咒術事實上從初期大乘以來為一般學者所通學,與後世胎藏界、金剛界、無上瑜伽等密乘法門不同,後人謂之雜密,實在也是一種源遠流長的古老密法。(郭元興)

四三 懷素(625698)

懷素,是律宗東塔宗的創始人。俗姓範,祖籍南陽。父名強,作過唐朝的左武衛長史,所以他生於京兆。十歲發心出家,不久,玄奘法師回長安(645),他就堅決要求從玄奘受學。顯慶中(656660),二十二歲時,從道成受戒並學律。學了法礪的《四分律疏》和道宣的《行事鈔》等,對於兩家著作,都感到不滿意,認為古人義章未能盡善,決心自己另撰新疏(參照《宋高僧傳》卷十五《如淨傳》)。咸亨元年(670)開始撰《四分律開宗記》,上元三年(676)奉詔住西太原寺,仍繼續聽道成講律並撰述。永淳元年(682)撰成了新疏。又自講了五十餘遍,然後去世。年七十四歲。

懷素的著作,現存有三種:1、《四分律開宗記》二十卷,一稱《律疏》,或作十卷。因為《四分律》的傳譯較遲,建宗在後,直到法礪著《四分律疏》,還注重于開宗之說,懷素即在法礪著書的基礎上,發揮了自己的新意而寫成了這一部新的《四分律疏》。即以開宗為題。2、《四分僧羯磨》三卷(或作一卷,《宋僧傳·懷素傳》同《尼羯磨》合為《四分僧尼羯磨文》二卷)。據本書自序說,因研究了曹魏康僧鎧、曇諦,元魏惠光、隋法願、唐道宣五人所集的羯磨,感覺未盡恰當,才集成此書。內容分:方便、結果、授戒、師資、說戒、安居、受日、自恣、衣缽藥受淨、攝物、德衣、除罪、治人、設諫、滅諍、雜行、修奉十七篇,正文下並有略注。3、《四分尼羯磨》三卷(或作一卷),分十七篇,同上。

佚失的有:《遺教經疏》二卷、《鈔》三卷、《四分比丘戒本》一卷、《四分比丘尼戒本》一卷、《開四分宗拾遣鈔》二十卷、《俱舍論疏》十五卷(或作十卷)等。因懷素從玄奘受學,對於戒體採取有部的色法說,顯然是受自《俱舍》學的影響。

懷素住長安西太原寺的東塔,因而由他創立的這一派律宗即稱為東塔宗,這和道成另一弟子住在同寺西塔的滿意、定賓師弟們相對峙。東塔宗立說和律宗中南山(道宣)相部(法礪)兩宗不同之處,最重要的是關於戒體的問題。最初四分律家解釋戒體,原有兩種主張,一種以為戒體是色法,一種以為是非色非心。法礪疏中肯定了非色非心之說。他引證《成實論》,認為《成實論》是曇無德部的著作,謂須依據此論以解釋同部的《四分律》。道宣的著作,本來也主張非色非心,到了接受唯識思想之後,遂改變主張而以心法為戒體。懷素在兩家之外,獨樹一幟的肯定戒體是色法。他的理由是曇無德部的著作,中國不傳,但此部出於化地部,而化地出於說一切有部,故解《四分律》應依說一切有部之書,以色法為戒體(見《四分律開宗記》卷十二)。因此,他在疏文中引了不少《俱舍》、《婆沙》和迦濕彌羅諸大論師的主張。只許心、心所、及不相應行為戒因,而不認為是戒體。他的立說精神,始終不出於聲聞乘的範圍。

其次則為《四分律藏》的宗旨問題。懷素在《四分律開宗記》中以戒行為律藏之宗,而破斥七家異解。其中第二家以受隨為宗的,正是法礪。懷素破此說雲:受隨二法,對初行者分行不同,始終有異,如何即得以此為宗?又雲:夫論宗者取所顯,既顯戒即是其宗。故《婆沙》雲奈耶戒。又宗謂是族義、尊義、崇義、重義。此教始終崇尊戒行,故用戒行為宗。餘止作等是別明法,不可就別立以為宗。’‘受隨即包在止作之內,是戒行的前後兩部分;既有前後不同,就不好立以為宗。只有戒行才能通貫始終,算是宗旨。

由此,關於受隨的界限,懷素亦有二解:一、約能詮之教說,以律藏中受戒犍度全文和比丘尼犍度中關於受戒的部分為受,余文為隨。二、約所詮之行說,第三羯磨以前,根本和加行都能成辦戒體,判之為受,第三羯磨以後,所有說戒相等事都名為隨。其說亦與他家不同。

不過,懷素學說原是淵源於相部和南山的。《四分律開宗記》的內容,基本上採用法礪舊疏的原文,其修正舊疏發明自己新意的只占了一部分。同時他也吸收了道宣的學說,如化制二教的建立等。他還從玄奘接受了俱舍學。所以懷素的學說性質,是比較複雜的。他尊重前人說的成果,也富於批判前人的勇氣。如說相部無知南山犯重,都是大膽的批評。他又批評道宣的《刪補隨機羯磨》,說近棄自部之正文,遠取他宗之旁義,教門既其雜亂。指事屢有乖違。

懷素對於前人的著作很能舍短取長,所以他的主張曾轟動了一時。他的弟子最有名的是法慎,也為當時的士大夫所推重。後來元載(八世紀時唐朝的宰相)支援東塔宗,其根源也許就在這裏。

西塔門下,不但出了著疏破懷素的定賓,還出了法藏等有名人物。他們都為相部宗張目,南山宗也同情相部。因此,相部與東塔勢均力敵,兩疏傳授,學者如林,執見相朋,互興違諍。大曆十三年(778)由於元載生前的建議,朝廷特令兩街臨壇大德十四人齊集安國寺,定奪新舊兩疏的是非(見《宋高僧傳》卷十五《圓照傳》及《大唐貞元續開元釋教錄》卷中)。主持其事的人是學《新疏》的如淨。當時檢定的原則是新章有理義准新章,舊疏理長義依舊疏,兩疏有據二義雙全,兩疏無憑則依經律(見《貞元續開元錄》),似乎很為公允,但元載的意思是要如淨從懷素的《新疏》中刪去一些引證和論辯,只留正義,以便學習。如淨主持其事,照此進行。到建中元年(780)十二月檢定疏成,送上祠部,當日就有不服的學者,具狀出過。結果,只好仍讓新、舊兩疏並行,任學者所好。元載的同事韋皋,于貞元元年(785)作劍南四川節度使,為了貫徹元載的遺志,自以俸錢寫《檢定新疏》四十本,使如淨弟子光翌在成都傳行,並且自製了《寶園靈壇傳授毗尼新疏記》(見《全蜀藝文志》卷三十八上),於貞元十八年(802)十一月刻石。自此三宗並傳,直到宋初不替(見《宋高僧傳》卷十六《澄楚傳·系》)。但傳東塔宗的學者,在如淨、澄楚、圓照數人之後,著名的人物就很少了。(隆 蓮)

四四 窺基(632682)

窺基,是玄奘的高足弟子,俗姓尉遲,因其著述常題名基,或大乘基,後人稱為窺基,京兆長安人。他生長于以武功受封的貴族家庭裏;父親尉遲宗,唐左金吾將軍、松州都督,封江油縣開國公。窺基出身將門,少習儒經,善於屬文。九歲喪母,平時常感孤單,漸疏浮俗,早有出家志向。唐貞觀十九年(645),玄奘游印歸來,回到長安,從事於傳譯事業,並很注意物色、培養傳法的人才。偶然在路上遇窺基,見其眉目秀朗,舉止大方,便有意度他為弟子,親自去和他的父親商量,得其允許。但因為窺基出身貴族,出家須經手續,直到貞觀二十二年(648)十七歲時,才正式舍家受度為玄奘弟子。先住弘福寺,同年十二月隨玄奘遷入大慈恩寺。高宗永徽五年(654),複有朝命度窺基為大僧,並應選學習五印語文,這時他年二十三歲。二年以後,即應詔參預譯經。從此,他一直跟著玄奘參加慈恩、西明、玉華等的譯場,隨從受業。麟德元年(664),玄奘在玉華宮譯場逝世,譯經事業中止。窺基重新回到大慈恩寺,專事撰述。以後曾有一段時間,在他的祖籍附近遊歷,沿途仍講經造疏,從事弘化。他還曾在五臺山造玉石文殊像,寫金字《般若經》。永淳元年(682)十一月十三日,窺基在慈恩寺翻經院圓寂,年五十一歲。十二月四日葬于樊村北渠,靠近玄奘塋隴。後於文宗太和三年(829)七月啟塔荼毗,遷入平原新塔。

窺基隨侍玄奘參加譯場,前後九年,據《開元釋教錄》記載,玄奘譯籍中標明窺基筆受的,有《成唯識論》十卷、《辨中邊論頌》一卷、《辨中邊論》三卷、《唯識二十論》一卷、《異部宗輪論》一卷、《阿毗達磨界身足論》三卷。其中特別值得注意的,是《成唯識論》的翻譯。這是一部解釋世親所造《唯識三十論》而屬於集注性質的論書,是中國傳譯瑜伽學一本十支中的主要一支。世親造《三十頌》時,沒有造釋就去世了,後經親勝、火辨等諸論師相繼作釋。玄奘在印度,將著名的十大家的注釋都搜集了回來。開始翻譯時,擬將十家注釋各別分譯。但不久,窺基就向玄奘建議:將十家的注釋糅合起來,成為一部,作出定解,以免後人無所適從。玄奘同意他的建議。窺基自己說這一部譯典是商榷華梵,甄權重輕,陶甄諸義之差,有葉一師之制。對於十家疏義,採取了護法的注釋為主,加以抉擇組織。這種糅譯的體裁是窺基獨創的,他在《唯識樞要序》裏說:雖複本出五天,然彼無茲糅釋,直爾十師之別作,鳩集尤難,況更摭此幽文,誠為未有。可見他對於本論的譯成,是有創造性的貢獻的。《唯識二十論》,原有後魏瞿曇般若流支和陳真諦的兩種譯本。窺基《唯識二十論述記自序》說:今我和上三藏法師玄奘佼諸梵本,睹先再譯,知其不閑奧理,難具陳述……基受旨執筆……刪整增訛,綴補紕闕,既睹新本,方類世親。這段話是他對於佛典新、舊譯本優劣的總評,也說明了新譯是從那些方面來校正舊譯的。

玄奘在譯經期間,每黃昏二時講新經論譯僚僧伍競造文疏,筆記玄章並行於世;玄奘在印度所學的微言大義,就通過這種方式流傳。窺基隨侍受業,多聞第一,他又是當時造疏最多的一人,稱為百部疏主。他的注疏,很多是在玄奘親自指導之下寫成的,如《成唯識論述記自序》說:凡茲纂敘,備受指麾。《唯識二十論述記自序》說:我師不以庸愚,命旌厥趣,隨翻受旨,編頭述記。他在撰述中遇有疑難,隨時向玄奘請示,惜《二十論》疏尚未完成,玄奘就去世了。一部分著作是在玄奘去世後才著手寫的,如《雜集述記·歸敬頌》說:微言鹹絕杳無依,隨昔所聞今述記。這些述記,大體上包羅了玄奘學說的主要內容。

窺基的著作,共四十三種,計現存三十一種。其所注疏的經典,除《金剛般若》、《法華》、《彌陀》、《彌勒》、《勝鬘》等經外,其餘所釋諸經論本文,都用玄奘譯本。

窺基的著作,善於提綱挈領,建立體系,如《法苑義林章》七卷,把瑜伽一本十支和各宗不同的法義都歸納起來,抉擇貫通,細至一字之微,也有專章分析,如《法華為為章》把《法華經》中所有字歸納起來,得出平聲有九訓,去聲有三訓,表現出他所提出的示紀綱之旨,陳幽隱之宗的特徵。他不但通達聲明,並且精熟因明,大善三支,縱橫立破,他的著述內也常常表現運用因明以立說的傾向。要瞭解玄奘的學說,現在所可依據的,最主要的就是窺基這些著作。

玄奘去印之前,曾在國內到洛陽、長安、成都等處參訪研求,對《攝論》、《雜心》、《成實》、《俱舍》都深有造詣,覺得好多問題還不能解決,才發願往印度求法,以極大的努力,窮佛學的底蘊。他回國以後所譯《般若》、《瑜伽》、《婆沙》、《俱舍》、《雜集》、《因明》等重要教典,包羅很廣。其學說要點折中於總賅三乘教學的《瑜伽師地論》,而以之貫通一切,這是依據部派佛教、大乘中觀學說的發展而得出來的結論。玄奘在印度就學於那爛陀寺戒賢三藏,對繼續發揚龍樹、提婆學說的無著、世親,及其後繼者陳那、護法之學,均親所稟受,回國以授門下,各有專弘。窺基組織師說,廣制諸疏,加以發揚,對於法相唯識之學,尤其精闢獨到。玄奘逝世後,學人多認窺基為玄奘的繼承者,講習取為准據,成為奘門的權威,為國內外同所景仰,後遂成為慈恩一宗。

玄奘在世時,中國佛學的瑜伽學說盛極一時,但在窺基以後,華嚴、天臺、禪宗漸次興盛。華嚴宗反對三時判教,天臺宗反對五種姓之說,禪宗不重文字、排遣名相,也立於相反的地位,法相唯識之學就逐漸消沉下去。再經過天寶以後的兵亂,唐武宗的滅法,窺基著作在其時就佚失了一部分。宋仁宗天聖初年(1023),內廷出所藏窺基著作十四種,四十三捲入藏刻版,《金藏》曾據以複刻,元代的《弘法藏》原由《金藏》留在燕都的遺版蛻化而成,所以《至元法寶勘同錄》上仍見著錄。明代刻藏以南方通行的《磧砂藏》為據,未及搜羅,因而散佚失傳,後人講習失所依據,此學遂終於寥落。

窺基一傳弟子慧沼,再傳智周,均能繼述闡揚。智周弟子有新羅智風、日本玄昉等,于第八世紀初並將窺基著述傳到日本,成為日本法相宗。十九世紀中葉,中國從日本搜羅得慈恩宗著作多種,次第刊行,重加整理和研究。(隆 蓮)

四五 普光(約七世紀)

普光,是唐玄奘的上首弟子,他的鄉貫和生卒年月不詳。玄奘於貞觀二十一年(647)在弘福寺譯出《解深密經》和《大乘五蘊論》時,他就擔任了筆受。直到麟德元年(664),玄奘在玉華宮譯出《咒五首經》他還參預譯場(見《開元釋教錄》卷八)。他師事玄奘,非常勤懇,又以聞少證多,為玄奘所默許,因而與玄奘的譯事相始終。玄奘譯出的經論,經普光筆受的最多。

普光除助玄奘譯經外,還勤于著述,現存的有三種:

一、《俱舍論記》三十卷(或作十五卷),此論與神泰、法寶二疏並稱為俱舍三大疏。泰疏今殘缺、僅存七卷。寶疏多引眾賢《順正理論》直譯《俱舍》,又好獨抒己見。三疏中,比較穩健完整的,要算此記。這是關於俱舍學的一部權威著作。

二、《俱舍論法宗原》一卷,此依《俱舍論》扼要地說明一切有部,總以七十五法為諸法體,並決定尋、伺、睡眠、惡作、貪、嗔、慢、疑八法為不定法。此書除略說諸法體相外,還以百門分別諸法色非色、有見無見等。

三、《百法明門論疏》二卷(或作一卷)。本書以緣境、四緣、四界、重數、三性等五門料簡八識,以諸論不同、假實、四界、三性、廢立等五門料簡心所有法、以諸論不同、釋妨難、辨假相三門料簡二十四不相應行法,比窺基所解為詳。

此外,普光的著述,已佚的有二種:

一、《婆沙論鈔》若干卷。

二、《大因明記》二卷。

關於俱舍學的傳習,後世公認普光為得玄奘正傳。賈曾作《俱舍論頌疏序》雲:大唐三藏玄奘法師躬得梵本,再譯真文。其徒大乘光法師親承密誨,初傳正釋,既盡善矣,又何加焉。後唐法盈作《俱舍論頌疏序記》解賈曾序雲:‘“親承密誨者,三藏西方大乘諸師立破口授基法師,小乘義授光法師。故普光的俱舍學,實總集玄奘法師所傳西方小乘諸部立破教義的大成。《俱舍》本來宗於經部,但一般俱舍學者如慧愷、法寶皆許《俱舍》理長為是,非定一宗。普光也許《俱舍》據理為宗,與慧愷、法寶無異。但他解釋《俱舍》,總的傾向還是偏重有部。他著《俱舍論記》,兼采各宗各家的解釋,又每平列地援引多種異說而不加評判,故有時失之繁雜。但忠實地記錄了玄奘法師所傳印度小乘諸部的主張,保存了諸家異解的本來面目,也正是普光的功績。

普光的弟子最有名的是園暉。他略攝普光《俱舍論記》正義,並兼采法寶《俱舍論疏》,作《俱舍論頌釋疏》二十九卷(後有人補作第三十卷,佚名)。他的見解往往調停於普光、法寶之間。園暉弟子有崇廙、慧暉、道(遁)麟。崇廙作《俱舍論頌疏義府鈔》二十卷,慧暉作《俱舍論頌疏義鈔》六卷,道麟作《俱舍論頌疏記》二十九卷,俱釋園暉疏。後唐法盈(即虛受)作《俱舍論頌疏序記》一卷,解園暉疏的自序和賈曾序。當時園暉疏於兩河間二京道江表燕齊楚蜀盛行,所以後來關於這部著作的論釋有好多種。(隆 蓮)

四六 義淨(635713)

義淨,俗姓張,名文明,唐齊州(今山東省濟南地區)山莊人。十四歲出家,即仰慕法顯、玄奘西行求法的高風。及從慧智禪師受具足戒後,學習道宣、法礪兩家律部的文疏五年,前往洛陽學《對法》(《集論》)、《攝論》,又往長安學《俱舍》、《唯識》。唐高宗咸亨元年(670),他在長安曾和同學處一、弘褘等相約西遊;但處一未能成行,弘褘亦至江寧而中止。後來他途經丹陽,有玄逵同行。翌年(671),他在揚州坐夏,遇著將赴龔州(今廣西僮族自治區平南縣)上任的州官馮孝詮,一同去廣州,得到馮氏的資助,這年十一月間,從廣州搭乘波斯商船泛海南行。這時只有他弟子善行相隨。他們海行二十天到達室利佛逝(今蘇門答臘),停留了六個月,在此學習聲明。善行因病返國,他即孤身泛海前行,經末羅瑜(後改隸室利佛逝)、羯荼等國,於鹹亨四年(673)二月到達東印耽摩梨底國,和另一住在那裏多年的唐僧大乘燈相遇,停留一年,學習梵語。其後,他們一同隨著商侶前往中印,瞻禮各處聖跡。往來各地參學,經歷三十余國,留學那爛陀寺歷時十一載,親近過那爛陀寺寶師子等當時著名大德,研究過瑜伽、中觀、因明和俱舍,並和道琳法師屢入壇場,最後求得梵本三藏近四百部,合五十余萬頌,方才言旋。武周垂拱三年(687),他歸途重經室利佛逝,就在那裏停留二年多,從事譯述。他為了求得紙墨和寫手,曾于永昌元年(689)隨商船回到廣州,獲貞固律師等的相助,仍於是年十一月返回室利佛逝,隨授隨譯,並抄補梵本。天授二年(691),他遣大津回國,把自己在室利佛逝新譯的經論及所撰《南海寄歸傳》等送回。到了證聖元年(695),他才偕貞固、道宏離開室利佛逝,歸抵洛陽,受到盛大的歡迎,住在佛授記寺。他先共於闐實叉難陀、大福先寺主複禮、西崇福寺主法藏等譯《華嚴經》。久視元年(700)以後,他才組織譯場,自主譯事。從此直到睿宗景雲二年(711)止,譯鈔經典並撰述共六十一部,二百三十九卷(《貞元錄》敕薦福寺翻經下一百零七部,四百二十八卷)。他所譯述雖遍三藏,但力行專攻律部,譯事之暇,常細心地把日常重要律儀教授學徒,漉囊護生,淨瓶滌穢,嚴守規矩,樹立新範,學僧傳習,遍於京洛,為一時所稱歎。玄宗先天二年(713)正月,卒于長安大薦福寺翻經院,享年七十有九。

義淨西行求法,意在傳宏,在那爛陀寺參學時,即已試譯有《根本說一切有部毗奈耶頌》及《一百五十贊佛頌》等,後在東印耽摩梨底及南海室利佛逝,續有翻譯。回國專主譯場以來,所譯各書,可分為三部分:最初,從武周久視元年到長安三年(700703),於洛陽福先寺及長安西明寺,譯出《金光明》等經,《根本說一切有部毗奈耶》等律及《掌中論》共二十部,一百一十五卷。其次,唐中宗神龍元年到景龍四年(705710),在洛陽內道場、福先寺及長安大薦福寺翻經院,譯出《大孔雀咒王》等經、《根本說一切有部毗奈耶》等律及《成唯識寶生》等論著二十四部,九十四卷。最後,于睿宗景雲二年(711),在長安大薦福寺翻經院,譯出《稱讚如來功德神咒》等經、《能斷金剛論頌》及《釋》等論共十二部,二十一卷。當時在譯場擔任證梵的有沙門北印何爾真那、吐火羅達摩末摩、中印拔駑、罽賓達摩難陀,及槃度、慧積等;擔任筆受的有沙門波侖、複禮等;擔任證義的有沙門法寶、法藏等;擔任證譯的有居士東印瞿曇金剛、迦濕彌羅國王子阿順;監護的有成均太學助教許觀、秘書監楊慎交等;參加潤文的有崔湜、盧粲、韋嗣立、張說等,皆一時名流,保證了譯籍的高品質。

在那些譯籍中,《根本說一切有部毗奈耶十七事》原已全部譯出,中經散失,後再搜列《藥事》等七事,共四十七卷,其餘十事約十餘卷(據西藏譯本分量估計)終於佚缺。他如《集量》、《法華》二論,比較重要,今亦失傳。綜觀義淨所譯,律籍最為完全,除上面已提到的幾部以外,還有《根本說一切有部毗奈耶戒經》一卷、《尼戒經》一卷、《雜事》四十卷、《尼陀那目得迦》十卷、《百一羯磨》十卷、《毗奈耶頌》五卷、《律攝》二十卷等。

義淨在那爛陀寺所學是一種綜合性而偏重瑜伽一系的學問,所以他在儘量譯出律部各書以外,還譯出瑜伽系方面的書好幾種,如無著、世親的《金剛般若論頌》和《釋》,陳那的《集量》、《觀總相論頌》等,護法的《成唯識寶生論》(釋《二十唯識論》)、《觀所緣論釋》等,現存本雖不完全,但可以見到陳那、護法學說的要點,都是玄奘翻譯所遺漏而有待補缺的。此外,他還適應當時崇尚密教的風氣,因而重譯了《金光明經》及一些陀羅尼經(在他所著《求法高僧傳》內,還附述明咒藏概略,保存了有關密宗源流的重要資料)。不過,他之所譯在文字方面偏於直譯,潤飾不足,因而時有生澀欠暢之處。只是他對於梵語音義的翻譯極其認真,常於譯文下加注以作分析說明,並著重訂正譯音、譯義,以及考核名物制度。譯音方面,除分別俗語、典語(如說明和尚是印度俗語,非是典語,梵本經律皆雲鄔波陀耶,見《有部百一羯磨》卷一)及校補略音(如說明褒灑陀舊譯為布薩之訛,褒灑是長養義,陀是清淨洗滌義,有遮現在及懲未來之慢法二義,不可省略,見《有部百一羯磨》卷三)外,對於咒語中一些字的讀音多附注四聲或反切,分別發聲的長短輕重,彈舌音借字則加口旁(見《佛說大孔雀咒王經·前方便法》),又對二三合音之字,選用適當字音,也能曲盡其妙。譯義方面,指出舊譯如理作意應正翻寂因作意(見《六門教授習定論》),以及《金剛般若經》譯文保留陀羅音譯,以見梵文一詞含多義之例(見《金剛般若論釋》卷二)等。考核名物方面如《有部百一羯磨》卷二注釋尼用五衣,卷八注釋五種畜水羅等。在這些注文裏,可見他對於譯事一絲不苟,有獨到之處,不愧為新譯時代之一大家。

義淨的撰述,關於律儀方面的有《別說罪要行法》、《受用三水要法》、《護命放生軌儀法》各一卷。另有《略明般若末後一頌贊述》一卷,述印度《金剛般若》譯的傳承及以九事解九喻的觀行要義。他歸途停留南海佛逝時,曾撰《大唐西域求法高僧傳》二卷,《南海寄歸內法傳》四卷(二書各有專條)。此外,尚有《南海錄》(見《寄歸傳》序)、《西方十德傳》(見《寄歸傳》卷四)和《中方錄》(見《求法高僧傳》卷上末),從前的經錄都未見著錄。

義淨在譯籍和撰述上介紹了印度當時的綜合學風,並表明他對於佛學的認識。他以為大乘無過中觀、瑜伽,二者同契涅槃,理無乖意,應該和合。並謂般若大宗實即含斯兩意(見《寄歸傳》序及《略明般若末後一頌贊述》序)。他對律部一宗則以其在印度專業的關係,獨尊根本說一切有部的傳統。日常行儀特別注意,以為含生之類,衣食為先,受用失度,易招罪累,特致意慎護。他所撰《南海寄歸傳》,意欲據十七事重要節目,糾正中土僧徒實踐上失當之處。如當時持律者諸部互牽,混淆派別;律家章疏繁雜,不切踐行,他都表示不滿。可惜他的主張沒有發生多大影響,所傳根本說一切有部律儀,隨著他的去世,就歸寥寂了。他的門人參加譯事的有智積等。他賞識的有崇慶、崇勖、元廓、玄秀、玄睿、慧神等。分佈諸州的有法明、敬忠、慧福等;常侍左右的有崇俊、玄暉、曇傑、寶嚴等,事蹟都不詳。後來德宗建中、貞元間(780803),有京兆律師道澄,以律範著稱。他不滿南山律學缺點,所至常以瓶杖自隨,護生為切,又不常住一寺,以為西方三時分房,防止貪著,觀門易立(見《宋僧傳》卷十六)。他的風範,似乎是受了義淨主張的影響,在當時四分律盛行的律學界是罕見的。(游 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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