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剛經的研究 四
沈家楨博士
(二十)燃燈佛在《金剛經》中的重要意義
鳩摩羅什大師所譯的《金剛般若波羅蜜經》中有這麼一段:
‘須菩提!我念過去無量阿僧祇劫,於然燈佛前,得值八百四千萬億那由他諸佛,悉皆供養承事,無空過者。若複有人於後末世,能受持讀誦此經,所得功德,於我所供養諸佛功德,百分不及一,千萬億分,乃至算數譬喻所不能及。’
也許因為我是江浙人的原故,在我初講《金剛經的研究》的時候,將‘於然燈佛前’的‘前’字,解釋成‘面前’,於是說成‘在然燈佛的時代。’
可是我錯了。
後來在讀玄奘大師所譯的《大般若波羅蜜多經》中,發覺他並沒有用‘前’字,而是用的‘先、複先’。就是說‘在然燈佛時代之先’,也即是說還沒有到然燈佛的時候。
可是我還是沒有明白為什麼佛陀在比較校量他供養極多數的佛的功德,和後末世受持讀誦《金剛經》的所得的功德時,有必要加上‘於然燈佛前’這一句?沒有這一句,不是一樣可以比較說明嗎?——八百四千萬億那由他,儘管多,總是一個有限量的數字;而受持讀誦《金剛經》的功德,則可能達到無限量的境界。因此在後末世,佛法已衰,明師缺乏的時代,能受持讀誦《金剛經》的,他所可能得到的功德,是無限無量,因此更大。
所以在後來的《金剛經的研究》的版本中,在引用到這一段經文時,祗強調了功德的校量,而沒有提到然燈佛。
可是我又錯了!
為什麼我又錯了呢?
因為我只是重敘了後末世人受持讀誦《金剛經》的功德,是大於佛陀供養八百四千萬億那由他諸佛的功德,而沒有說出‘所以然’或‘為什麼’的一個重要點。
最近因為做佛典電腦光碟化的工作,擔任了一部分校對,在校對《佛藏經》到第八品<淨見品>時,讀到佛對舍利弗講了許多過去世他是轉輪聖王或天王的時候,他曾供養承事極多數的佛,可是沒有一位佛給他授記說:‘汝于來世,當得作佛。’
轉輪聖王或天王都已具有三十二相,表示他們累積的福報功德,已經近乎圓滿,可是為什麼沒有一位佛給他授記呢?佛陀在《佛藏經》中自己的解釋,是因為那時仍存有一個‘為求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的心。也即是說,我做這許多福報功德,是要想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想要成佛。這種念頭,無論如何微細,還是凡夫之見,因為一是認為有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可得,認為有佛可成,有可得可成,能得能成的‘法見’;二是什麼人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啊?什麼人成佛啊?是我,這就有了‘我見’。
祗要心中稍稍生起或存有這種見,則還沒有到無生法忍、無相無見的境地,還沒有圓滿,所以不得授記。
一直到然燈佛(亦譯成錠光佛、或定光佛)的時代,他透徹了實在沒有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可得,也無佛可成。所以,《金剛經》中說:‘是故然燈佛與我授記,作是言:汝于來世,當得作佛,號釋迦牟尼。’
相信各位現在已明白,這句‘在然燈佛前’是何等的重要,它是這段經文中的一個重要關鍵。因為它說明:
在然燈佛之前,佛陀的前身,尚有我見法見;
在然燈佛時代,他明白無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可得,無佛可成,所以他我見法見已清淨。
在然燈佛之前,因為他尚有輕微的我見法見,所以他的供養承事八百四千萬億諸佛,還是有相佈施,所以功德不及後末世人受持讀誦《金剛經》的無相修持大。
在然燈佛時代及以後,他已具‘無生法忍’,我見法見已空,則一切佈施,都是無相,其功德亦非算數譬喻所能表達。
所以,這幾個字實在是校量比較中的一個極重要關鍵,可是我一直錯解或者沒有看出其重要性,十分懺悔。
也希望這篇短文,能提醒各位,在修行的過程中,什麼是最重要的關鍵?
(二十一)《金剛經》與西方極樂世界
今天特別高興能夠和各位結增善緣。各位都很清楚西方極樂世界,是阿彌陀佛報身佛的清淨莊嚴國土。在《觀無量壽經》中,本師釋迦牟尼佛說,當阿彌陀佛在未成佛之前是法藏比丘的時候,他發了四十八個大願。修淨土的同修對這四十八大願,一定都很重視,因為這是阿彌陀佛的大悲。換句話說,西方極樂國土就是阿彌陀佛所發的四十八大願所顯現出來的。大家都看過電視,當您要看臺視的電視節目時,您就必須把電視機的頻道轉到台視的位置,台視的節目才能顯現在畫面上。同樣的道理,您若想往生西方極樂世界,一定要和阿彌陀佛的四十八願及他的悲心相應,才能到達。
阿彌陀佛的四十八個大願,沒有一願是為他個人而發的,每一個願都是為一切眾生而發。對於十方所有一切眾生,一律平等,阿彌陀佛都希望,都歡迎他們能生到極樂國土,在那裏薰習成佛。所以阿彌陀佛的四十八大願簡單的講,就是要度一切眾生。
下面先把我個人的學佛經過向各位報告一下,希望用實際的生活,來說明我對今天這個題目的淺見,還望各位指教。
我的母親很相信觀世音菩薩,常對我講觀世音菩薩救苦救難的故事,因此我的學佛受我母親的影響很大。在我十二、三歲的時候,有一天,我們三個年齡相仿的孩子,隨著我母親到山上的觀音廟去拜觀音菩薩。那時我們很頑皮,不肯隨母親及親戚走大路上山,三個小孩從廟旁的山坡爬上去。爬到一半,無處可爬,也無路可以下去,我們三個急得要命,這個時候好像聽到母親在身邊大叫:‘趕快念觀音菩薩!趕快念觀音菩薩!’我就拚命的念,結果就這樣爬上山。上到山上的時候,母親還沒到,我就先到廟裏。這是我第一次看到觀世音菩薩的莊嚴聖像,當時我有說不出的感動。廟裏有求籤的筒子,我也好奇的搖出一支,簽中說‘高危安可陟,平坦自延年,守道當逢泰,風雲不偶然。’我當時印象很深,如今時隔一甲子,這支簽的詞句我仍清楚的記在心頭。
我的學佛過程大致可分為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我未到美國之前,第二個階段是到了美國之後至一九八八年,第三個階段是一九八八年到現在。
在第一個階段裏,我的生命曾數度遭受到很大的威脅,每次都是念了觀世音菩薩而化險為夷的。例如抗戰期間,我受聘在雲南昆明設置電話廠。那時國內材料缺乏,我奉命赴印度採購器材。回程中經過高兩萬六千多英呎的喜馬拉雅山。當時飛航設備簡陋,也沒有像現在的客機有氣壓調節設備,因為是貨機,我們坐在兩旁的木凳,沒有安全帶的設施。那天,天氣不好,機長下令叫我們用繩子把人和木凳,層層地綁在一起,以防飛機遇到亂流,可能一下下跌幾百呎有撞頂的危險。我們的飛機飛到一萬英呎高時,空氣稀薄,機上有的人已受不了而使用氧氣罩,我自己也感到極難過,就像整個心臟要往外跳一樣。因為不能飛高過一萬英呎,飛機只好在兩個山谷之間飛行。那一天,能見度很低,隨時都有碰山的危險,而昆明機場又沒有無線電的導航設備,飛機無法和機場連絡,盲目的在山谷中飛行,機上的人,個個都非常害怕。那時我和內人結婚年余,她知道我要回來,一定在機場等我,我並不擔心自己的死,卻是擔心我太太單獨在昆明,而她的父母親戚都遠在五千裏外被日軍佔領的上海,她一個年輕的女子,孤單一人在昆明,萬一我發生不幸,她如何能好好的活下去!情急之下,自然而然地念觀世音菩薩。我非常慚愧,在我遇到危急時就想到念觀世音菩薩,可是危難一過就把菩薩忘記了。
第二個階段,是我到了美國之後,很幸運地遇到張澄基教授、印順導師、西藏DB法王、陳健民居士等,經他們的介紹薰陶,使我對佛法有了較深的認識。
初到美國,我們的生活很苦,我仍然常求觀世音菩薩保佑,但在思想上已有了改變。釋迦牟尼佛在未成佛之前是人,觀世音菩薩在未成菩薩之前也是人,為什麼我總是求佛菩薩的保佑?從此我開始認真地學佛。
大部分的知識份子修學佛法,都著重修慧而忽略了修福,我也是一樣。我的內人居和如卻著重修福,我受她的影響很大,後來,我們卻一同走上了福慧雙修的路。
說到我學佛的第三個階段,必須要向各位介紹我的內人在這個娑婆世界的一個經驗。內人每天早課一定誦持《金剛經》,直到往生,十八年來從未間斷。她患的是骨癌。各位都知道,癌症末期是很痛苦的。臨終對一個學佛的人來講是很重要的關鍵。因此臨終時,如果昏迷不醒,或者疼痛難耐,這都有礙往生西方極樂世界的。我很擔心內人在臨終時會很痛苦,或因麻藥用得過重而昏沉。
一九八八年的七月三日,莊嚴寺正舉行佛學夏令營,安排了我兩個小時的課。從我家裏到莊嚴寺,來回要三個小時的車程,加上兩個小時的課,我必須離開她五個小時,那時內人病得很重,我想留在她身邊照顧她,正好雷久南博士在我家,我想請雷博士代我前往莊嚴寺演講,但是我內人不肯,她拉著我的手說:‘你必須要去。’當時我並沒有感覺什麼,事後才知道,在她講這句話時,她留在這個世界,已只有短短的數個小時了。
在她往生的前兩天,她停止服用止痛藥。我從莊嚴寺回來,和家人及雷久南一起坐在她房間的地上談話,大約晚上十一點十分左右,她忽然叫我到她的床前,伸出她的雙手叫我握著,看著我。我問她‘痛不痛?’她搖頭表示不痛。片刻後,忽然發現她的眼珠不動了,這時她的口稍稍張開,接著,輕微的‘浦’的一聲,便什麼都靜止了。接著我們依佛陀的教法,全家和雷博士圍繞在她身邊念阿彌陀佛,至半夜兩點,我請雷博士和孩子先去休息,我繼續握著她的手念佛號八個小時。
第二天早上,為她換衣服時,她的身體柔軟,就像是睡著了(經過兩三天之後,朋友來看還是如此,一如睡中)。換妥她的衣服後,我走進家裏的小佛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十八年來她念的《金剛經》課誦本。當時我發了一個願,我要繼續她的功課,繼續念《金剛經》,並把功德回向給她。從此我每日念誦一部《金剛經》,或者至少用半個小時研究各家注解;尤其是去年在紐約僑聲廣播電臺講‘《金剛經》的研究’時,更是全心投入研究。我過去雖然陸續念了四十餘年的《金剛經》,但遠不如我這二十個月來所得到的多。
內人往生後數日,我收到加拿大馮培德居士(筆名馮馮)的快信,信中說他那幾天一直在留意我內人的情形。他看到我去莊嚴寺講課,也寫出我課題的一部分。他說我內人的神識,是在清晨五點多的時候離開的。他看到我內人只有三十幾歲的樣子,穿著白色的衣服,雙手合十,散發著金光,向上升去,金光頂端有阿彌陀佛、觀世音菩薩、地藏菩薩。也許馮馮所看到的景像我們無法瞭解,無法證實,但是,最起碼內人在往生時沒有痛苦,去得這麼安詳,這是學佛的人所希望的,也是一般人所希望的。
十八年來,內人只是念《金剛經》,她並沒有跟我討論或研究過經義,可是她常提醒我要念《金剛經》。從這裏我得到一個很大的體悟,內人往生的情形,可以說和《阿彌陀經》所講的有密切的關係。
各位都曉得《阿彌陀經》中有這麼一句‘不可以少善根福德因緣得生彼國’,就是說善根、福德、因緣是往生西方極樂世界的三個重要條件。現在讓我們來看看,《金剛經》的正信稀有分第六,佛告須菩提說:‘如來滅後,後五百歲,有持戒修福者,於此章句,能生信心,以此為實,當知是人,不於一佛二佛三四五佛而種善根,已於無量千萬佛所種諸善根’,在座的諸位,如果念過《金剛經》,或者受持《金剛經》,並且對其中的一小段,甚至一句兩句經文,心生法喜,那麼我要先恭喜各位了,因為各位已經不是在一佛二佛三四五佛種諸善根,而是在無量千萬佛所種了善根,這個善根已符合了《阿彌陀經》中的‘不可以少善根、福德、因緣得生彼國’之中的第一個條件。
現在,我們再來看佛以佈施的福德和受持《金剛經》的福德作一比較,佛對須菩提說:假使有人以滿三千大千世界的七寶(金銀珍寶)來作佈施,這個人的福德多不多呀?須菩提說:很多,世尊。佛說:倘若有人讀誦《金剛經》,受持《金剛經》,乃至四句偈(梵文是以偈為單位,四句偈就是一小段之意),或為他人解說,這樣的福德,比前面那個人拿了填滿三千大千世界的七寶來佈施還要大。各位,如果您讀過《金剛經》,或者向他人解釋《金剛經》,甚至是經中的一小段,您的福德已經很大很多,您已符合了《阿彌陀經》中‘善根、福德、因緣’中的第二個條件。
接著我們來看往生西方極樂的第三個條件‘因緣’。這個因緣就是各位常掛嘴邊的‘阿彌陀佛’。就是說要往生西方極樂世界,一定要和阿彌陀佛結緣,持名念佛,各位天天念阿彌陀佛的洪名,可以說已經和阿彌陀佛結了緣。
各位都知道西方極樂世界有九品九生,有上中下三品,每一品再分上中下三生,(如上品上生、上品中生、上品下生。中品上生,中品中生、中品下生……等)還有不到下品下生的邊地疑城。因此,各位若單單說要發願往生西方淨土,或者是往生西方極樂世界,這是很籠統的說法。發願往生西方極樂世界,如果只往生西方極樂世界的下品下生,或邊地疑城,這些都要經過很久的時間(數千萬劫)才能花開見佛,才能聽聞佛法,還遠不如留在娑婆世界,繼續修持較易成佛。所以各位若發願往生西方,願要發得大,要往生上品上生,並且以此為目標,這就在持名念佛之外,還要在日常生活中,和阿彌陀佛的悲心相應,受持《金剛經》,是一個容易做到而收效極宏的法門。
《金剛經》的經文開首時,有這麼一段:‘爾時世尊食時,著衣持缽,入舍衛大城乞食。於其城中,次第乞已,還至本處,飯食訖,收衣缽,洗足已,敷座而坐。’這段經文說,佛每天都是如此生活,外出乞食時,換上整齊潔淨衣服,持著缽,赤著腳從給孤獨園走到舍衛城(來回約十二英哩),挨家乞食,回來之後和弟子們一起吃飯,飯後還要洗淨雙腳。這時佛陀已是七十歲以上的人了,佛陀身邊有這麼多的弟子,有這麼多的護法,如果佛陀稍稍擺個師父的架子,他身邊的弟子一定很樂意供養他。可是佛陀沒有這麼做,這是佛陀慈悲,要讓眾生有機會種福田,並且以身作則,將真理介紹給世人。如果各位念過《金剛經》,並且深深地體會出佛陀的慈悲,這個慈悲心和阿彌陀佛四十八大願的慈悲是一樣的,那麼您就符合了往生西方極樂世界的第三個條件‘因緣’。再者《金剛經》中的經文‘所有一切眾生之類,我皆令入無餘涅槃而滅度之。’這是何等偉大的悲心啊!倘若能時時照著這種願力做人,您就和阿彌陀佛結了很深的緣,您又怎會不上品往生彼國呢?
因此,我說居和如之往生西方極樂,和她十八年來受持《金剛經》有密切的關係。所以,我希望各位在念佛號之餘,也能抽出一些時間來念《金剛經》,甚至是其中的一小段,初時念,不懂沒關係,日子久了自然能體會其中的意義,進而和阿彌陀佛的悲心相應。
各位,我們既然來到娑婆世界,有生就會有死,對死我們不要害怕。死的只是我們的軀體而已,我們的神識並不會死的。就像我三月三十日離開紐約那天早上,紐約地區下大雪,莊嚴寺成了一片雪白世界,我坐上飛機睡了一覺,醒來便到了加州,出了飛機迎接我的是蔚藍的晴空,各位想想,這和我們從娑婆世界到西方極樂世界又有什麼兩樣呢?所以在別人的眼中這個人已經死了,但是在自己的觀念中,並沒有死,而是在刹那之間,這個世界換成另外一個世界的影像而已。西方極樂世界雖然相距十萬億國土,事實上就在您自己的心中。只要您的心念一轉,西方極樂國土就在您眼前。
各位,我個人五十多年來,學了各式各樣的法門,很慚愧都沒有什麼成就,不過我的一點經驗可以貢獻給各位的是,佛法八萬四千法門,不管您修密也好,修淨土也好,學禪也好,看個人的根基和因緣而定,只要您保持一個悲心,悲心就是您的本性。如何把您的悲心增大才是最重要的,如此,您會逐漸地感受到,這個世界就是清淨的莊嚴世界,就是極樂世界,也許有一天,當您睜開眼睛的時候,阿彌陀佛的極樂世界就在您的眼前。所以我衷誠的恭祝各位,遲遲早早,總有一天,當您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看到莊嚴美麗的西方極樂世界,看到阿彌陀佛、觀世音菩薩及清淨大海眾菩薩。謝謝各位。
一九八九年四月講於臺灣嘉義香光寺
(二十二)‘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淺談
楔子
當我在紐約僑聲廣播電臺講完二十五次的《金剛經》的研究之後,我收到好幾位朋友的信,認為‘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這四相是《金剛經》中極重要的名詞,可是我卻沒有詳加解釋,輕輕帶過。希望我有機會再講的時候,能先以此為題,加以申述。我很感激這幾位朋友的意見。
話從唐朝丞相問不空三藏法師說起
現在我先給各位講一個故事,聽完這個故事,看各位能得到什麼啟發?中國唐朝代宗皇帝時,佛法十分興盛,那時有一位國師名叫不空三藏。有一天代宗和不空三藏在討論佛法,當時的丞相名叫魚朝恩,他對佛法已瞭解很多,也一同在座。談論之間,魚丞相問國師:‘佛說一切眾生都原有佛性,那麼無明從何而起?’不空三藏說:‘你不配問這個問題!’魚朝恩聽了這句話之後大為不悅,可是在皇帝的面前,不敢發作,只好忍著氣,滿臉氣憤,不空三藏緩緩的說:‘無明即從此而起’。
各位,現在我想請問您們一個問題:如果有人問您‘什麼叫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而您對他說:‘你這個人不配問這個問題。’您看這個發問的人會怎麼樣?有的說‘這個人會反問;為什麼我不配問這個問題?’有的說‘這個人含怒形於色’,有的說‘這個人會說:你說什麼?’總之,這個人生了氣,如果當時您很平靜的向他說:‘朋友,這就是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他也許會因此而恍然開悟,您的功德就無量無邊了。
再引述歌利王和忍辱修行人的故事
我再給各位講一個故事,這是佛陀在《金剛經》中講的,佛在過去世曾有一次是修忍辱的修行人,住在山洞裏修禪。那個地方的統治者名叫歌利王,歌利是殘暴的意思,歌利王則是因為他的殘暴而得名。有一天歌利王帶了一批宮女到郊外遊玩,到了這位修行者所在的山上,他疲倦了坐下來休息,不知不覺中睡著了。年輕的宮女們看到國王睡著了,就四處散去遊玩采花。其中有一位宮女發現山洞裏坐著一位修行人,她好奇的招呼姊妹們一起去看修行人,並請修行人為她們說法。當大家正聽得出神時,歌利王找過來了,歌利王見他的宮女們正在聽一位青年的修行人講話,心中很生氣,就跑過去問修行人:‘你是不是阿羅漢?’修行人答:‘我不是。’國王再問:‘那麼你是不是斯陀含?’修行人答:‘也不是。’歌利王聽後大聲責備:‘你既然還沒有證果,而且年輕,就免不了有貪欲,你怎敢貪色,和我的宮女在一起?’修行人答:‘我雖未斷欲結(注一),然心實無貪。’王曰:‘胡說!仙人煉氣,不食人間煙火,尚且有貪,而你正值盛年,敢說無貪。’修行人答:‘見色不貪,並不要服氣食果,而是一心繫念於不淨、無常。’歌利王愈聽愈氣,厲聲呵喝:‘你小看仙人,誹謗仙人,犯了大戒!’修行人說:‘我是一個持忍辱戒的人,絕對不說謊,人誹謗我,我尚知忍辱,怎麼會去誹謗人呢?’歌利王說:‘好一個持忍辱戒的人,讓我割下你的耳朵,看你能不能忍?’歌利王邊說邊抽出佩劍,擦擦兩聲,輕而易舉的割下修行人的兩個耳朵。只見這個修行人毫無反應,宮女們急得哀求歌利王:‘大王,不要傷害聖人啊!’可是這個時候歌利王已氣得無法控制自己,不但不聽勸阻,反而大聲的說:‘我可看不出他是個聖人,我倒要看看他能忍多少?’說著揮動手中的利劍,在修行人身上亂砍,把修行人的鼻子手腳都砍下來,這時忽然天地變色,飛砂走石,原來是護法四大天王動怒了,灑下金剛砂。這一來,歌利王非常恐怖,趕緊跪下求修行人饒他,修行人說:‘大王,我心中毫無嗔恨。今我發願,如我真實並無有一念的嗔恨者,令我此身平復如故。’修行人發了誓願後,不可思議的事發生了,那些被節節斬斷的手足耳鼻都還複如舊。修行人又發願:‘願我成佛時,第一個先度大王。’這位修行人就是釋迦牟尼佛的前身,而這位歌利王就是佛陀成佛後,去鹿野苑度五比丘中的第一位憍陳如的前身。
回過頭來看看《金剛經》的‘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
各位,現在讓我念一段《金剛經》的經文,以說明今天講這個故事的緣由。佛說‘須菩提!如我昔為歌利王割截身體,我于爾時,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何以故?我于往昔節節支解時,若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應生嗔恨。’反過來講,如果生氣懷恨,即是著了我、人、眾生、壽者四相。換句話說,生氣動火,就是極明顯也是最容易犯的我、人、眾生、壽者的形相。是什麼人在生氣呀?是我,這是我相。生氣一定有個物件,這是人相。生氣是為了各種不同的緣由,這是眾生相。生了氣可以一天不吃飯,這是壽者相。
各位,請您想一想,您在這一生之中可曾生過氣?我自己呢?慚愧得很,我就生過好幾次的氣,有時甚至可以為一件極小的事而生氣。去年莊嚴寺的夏令營中,許多可愛的小朋友表演蘇東坡‘八風吹不動,一屁過江來’的故事。有一天,蘇東坡自認在禪方面已有很大的收穫,遣僕送一首偈呈對江的佛印禪師,禪師打開一看‘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禪師閱後在原紙上批‘放屁’。僕人把信帶回給主人,蘇東坡一見禪師批了放屁兩個字,立刻過江去質問。蘇東坡之所以過江去和禪師算帳,表示他生了氣,所以雖然自以為八風吹不動了,還是被一屁打過江去,這就是因為著了我、人、眾生、壽者四相。
當然生氣有輕有重,皺皺眉頭,心裏不高興也是生氣,這是輕的;可是,是誰在皺眉頭呀?是我在皺眉頭,即有我相。為了誰而皺眉頭呀?有了人相。是什麼原因在皺眉頭呀?乃是眾生相。皺了一秒鐘的眉頭叫壽者相。所以皺眉頭雖然是極輕微的生氣,也著了我、人、眾生、壽者四相。怒髮衝冠、拔槍相見,這是重的生氣。懷恨在心、尋求報復,這是更重的生氣,都一樣的著了我、人、眾生、壽者四相。
以上舉了幾個例子,希望各位對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有個粗淺的印象,現在就文字的意義做一簡單的說明:
經注中對四相的解釋很多,有深有淺,根據我有限的知識,以《圓覺經》中的經文為最深入,可是這部經是佛陀對大菩薩們講解的道理,對我們來講恐怕太深,不易瞭解,若好高騖遠,也許反而不易幫您修行,不過各位如果有興趣的話,不妨讀一讀《圓覺經》的淨諸業障菩薩品,可以對我、人、眾生、壽者(該經中譯壽者為壽命)的深度有一個印象。今天的題目是淺談,就照淺而易於明瞭的意義來說明。
有的人說:‘一個人在一生中字眼用得最多的是“我”這個字。’這個結論正確與否,我們姑且不去管它,但每個人將‘我’看得十分重要,則是事實。在座的可曾聽過陳綱居士在大覺寺的演講,他的題目就只是一個‘我’字。他將‘我’的涵義發揮得淋漓盡致,後來在美佛慧訊的第二、第三期中也刊登了,各位不妨將這篇講詞再拿出來看一看。
我相不僅是說有我的形相,也包括了表現在外的我的觀念、見解、情緒,凡一切由我為中心而產生的腦筋作用都是我相。所以前面的例子中生氣光火是我相,嗔恨也是我相。生氣嗔恨總有個物件,這物件就叫做人相。人相不一定是人,你對狗也可以生氣。再如一件事你老是做不好時,你說我真恨死了,雖然你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恨你自己呢?還是恨這件事?或者恨其他什麼的,這些也都是我相人相。如果物件不止一個,就成了眾生相。凡是有時間觀念的,即是壽者相。不論是多久,或者有過去、現在、未來三世或只是一刹那都是壽者相。所以有一次趙真覺居士用空間時間來表明我、人、眾生、壽者四相,也有他獨到的見地。總之,我、人、眾生、壽者四相,實在包括了人生的一切,而這一切都是虛妄不實的,我們卻沉醉在這四相之中,跳不出來,把它認為實有、執著不放,一切煩惱苦痛都由此而生,一切無明流轉也由此而起。所以佛陀在《金剛經》中說‘若菩薩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又說‘離一切諸相,則名諸佛。’又說‘以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修一切善法,則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也即是‘則名諸佛’。由此可見我、人、眾生、壽者四相不僅重要,而且是學菩薩道,上求佛道,下化眾生的必經之途,非將四相徹底破除,不得圓成佛道。
破除四相並不容易,今天我們是淺談,所以我只貢獻各位一點我自己的經驗,即是減少生氣,您氣生得愈少,對四相的執著也就愈少。至於怎樣方可以減少生氣呢?要看每個人的宿業因緣,但有一個要訣,就是不要怨人。
各位不妨自己體驗一下,您如果在怨人或責備人的時候,是不是往往會生氣?而且可以因為生氣,就愈怨人愈責備人;而愈怨愈責備,氣就愈大。反之,責己往往會自己原諒自己,一下子就忘了,氣也生不起來。古人說‘責己嚴而待人寬’確實是經驗之言,可以減少生氣嗔恨。從佛法的觀點講,就是可以減輕對我、人、眾生、壽者四相的執著,願各位得到受用,謝謝各位。
(注一)欲結:有欲望的缺點。
一九九一年一月廿日講於紐約大覺寺
(二十三)再談‘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
我人眾生壽者四相的根源,簡單的講,即是我相
我、人、眾生、壽者四相的根源,簡單的講,即是我相。因為有了我,有了一個我的觀念,這是我的,我認為這是對的,那是錯的;我喜歡,我討厭等就有了我相。有了我,而後就有你、有他、有大眾、有一切的一切、有空間、有時間、有世界、有生死,也就是說有人相、眾生相、壽者相。所以這四相的根源是我相。今天我們再談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將以我相為主題。各位只要掌握住我相,其他三相自會自動追隨。
我相和我見
《金剛經》裏面佛陀除用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這四個名詞外,還用了我見、人見、眾生見、壽者見。用最簡單的解釋,凡見諸形相的叫做相,譬如臉孔漲得通紅,大聲和人爭辯,是我相;在爭辯的背後就有一個我見(見解或者是意見的見)。正因為有了這個我見,才會和人爭辯,才會現出臉紅大聲的我相。相可以見(看見的見,包括其他的感覺如聽見),但見(見解的見)的本體卻不能看見,所以見比相更深一層。
相並不一定必須先有見。譬如我這個身體──五官四肢,也是我相;嬰兒呱呱地叫,是人一出世就有的相;皮膚破了,血會向外流,這也是相。這些都可以說是自然現象,並不需要先有我見。所以見固然比相深,可是相的範圍比見廣,而且有許多的我相並不重要,實在不需要破除。譬如說,饑來吃飯、倦來眠,一個開悟的人也有這些相。可是強詞奪理,拔刀相鬥就不是應該保留的相,而應該明白它背後的見。
因此修行從見上著手,要遠比在相上做功夫為重要,心淨則國土淨,如果貪嗔癡慢疑等我見能逐漸減輕消除,則沉淪六道造業受苦的我相,也自然會淡薄泯滅。
上次在紐約大覺寺講‘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淺談’之後,有一位朋友對我說:‘您說生氣、怨人、責備人即是著了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這正好說到我的毛病,謝謝您給我的指點,以後我見了人一定儘量恭維、稱讚。’各位,你們聽了,覺得怎麼樣呢?當然讚歎稱譽他人,總比怨人責備人好,可是在一個人還沒有證悟之前,讚歎稱譽往往是有動機、有目的的,尤其是恭維。所以還是著了我人眾生壽者四相。是什麼人在稱讚呀?是我,這是我相;恭維誰呀?恭維某某人,這是人相;因為這種種貪嗔癡的理由而恭維,這是眾生相;繼續的恭維是壽者相,所以一樣是著了我人眾生壽者四相。
不僅如此,如果你說我既不責備人、也不恭維人,我心中空空洞洞,什麼都沒有,那就對了嗎?還是不對!是誰心中空空洞洞呀?這還是著了我相。甚至於發願要往生西方,想成佛作祖,都是著了我相。《圓覺經》中佛對大菩薩們說:‘其心乃至證於如來,畢竟了知清淨涅槃,皆是我相!’我相的難除如是,各位,讓我們慢慢的研究下去。
《金剛經》中‘若取法相,即著我人眾生壽者相’
《金剛經》裏有幾句經文,大家都熟悉,現在我們一起來念一念:‘是諸眾生,無複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無法相、亦無非法相。何以故?是諸眾生,若心取相,則為著我人眾生壽者,若取法相,即著我人眾生壽者;何以故?若取非法相,即著我人眾生壽者。’
各位,上次我們講一個人生氣、怨人、責備人是著了我人眾生壽者相,這很明顯的都是心中取了相。佛說:若心取相,則為著我人眾生壽者。這一段我想大家沒有疑問。
責備人是不好,要讚美人,這是一種教法,也可以說是佛法中的修行辦法,所以是法相。這第二種人,他心中不怨人不責備人而是讚美人,這是他取了法相。現在佛說,若取法相,即著我人眾生壽者,換句話說,似乎法相也不應該取。可是佛法即是法相,誦經拜佛、懺悔求福、十善道、佈施持戒,甚至於發願往生西方,念阿彌陀佛,都是法相,現在佛說,若取法相,也著我人眾生壽者,這就比較難以理解,須得細心研究。
第三段‘何以故?若取非法相,即著我人眾生壽者。’這就更難懂了。首先,什麼叫非法相?各位,有人歡喜講一講嗎?很好,我們歸納起來,有兩種人,佛說是取了非法相。
第一種人是不明因果、不信因果,滿腦的貪嗔癡慢疑,認為一切法(包括法律)都不能束縛他,所謂無法無天,這種人是取了非法相。
第二種人是誤解佛法的空,以為什麼都是空無所有,既沒因果,也無所謂善惡,這種人不是消極沉寂,就變成任性亂為、造惡多端,這種人也取了非法相。這比取法相更難破除,所以佛說,何以故?若取非法相,即著我人眾生壽者。
是什麼人在取非法相呀?是我。
所以佛在《金剛經》中接下去說:‘是故不應取法,不應取非法。’
如筏喻者—划船的四個階段
佛接著又說:‘以是義故,如來常說,汝等比丘,知我說法,如筏喻者,法尚應舍,何況非法。’
各位,佛在《金剛經》中說了兩句經文,對我們一般人講,實在非常重要,各位念《金剛經》的時候,不知有沒有注意是那兩句呢?一是‘如筏喻者’,另一句是‘如所教住’。
‘如筏喻者’,意思是拿筏來作譬喻,筏是竹木所編造的渡河工具,等於是船。這個譬喻是說,一個人如果在河的此岸,要想到彼岸,應該怎麼辦?佛陀是常在印度的恒河邊上說法。恒河很寬,很多地方是看不到彼岸的,上面沒有橋,那個時代也沒有直升機這一類的航空工具,也沒有大汽輪或渡輪,唯一的渡河工具就是竹木編成的小船。經文中用筏,筏通常是指一個人劃的竹排或木排,多少含有渡河修行必須靠自己的深意。
‘如筏喻者’其實是個相當複雜的譬喻,我們可以將划船渡河分為四個階段來看:
第一個階段是人尚在此岸,尚未上船,連船都還沒有上,自然談不到能到彼岸。世界上萬萬千千的人都是尚未上船的,已能上船的實在是極少數。前面我們講的第一類人(若心取相)及第三類裏的第一種人(心取非法相,不信因果、不分善惡的),都還在這個階段。
第二個階段是已經上了船,拿到了槳,在學著怎樣划船,不但希望船能向前進,還希望它不要兜圈子。這個階段主要的是在學划船的方法,努力地,一直線地向前劃去,彼岸雖仍渺茫,只是一個概念,但是至少已不在此岸,已經向河的中心劃去。此時的心仍取相,特別是強烈的法相,我相仍堅。各位,我們極大部份的同修,可以說都在這個階段。
第三個階段是彼岸在望,划船的方法(法相)已很純熟,不必著意(我相漸斷)用功,只要一直線地向彼岸劃去,自然能到達彼岸。
第四個階段是船靠彼岸,你得將槳放下,一切划船的本領都已無用,連船也得放棄,趕緊跳上岸去,這個時候渡河划船,恍如一夢。
《金剛經》裏佛告須菩提:‘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者,當生如是心,我應滅度一切眾生。’滅度一切眾生就是說:我應為求一切眾生離苦得樂而努力。這一切眾生是不分怨親憎愛,不分國族老幼,這就是佛陀在《金剛經》裏教我們的划船方法。佛又說‘菩薩于法,應無所住行於佈施,所謂不住色佈施,不住聲香味觸法佈施。’這就是佛陀在《金剛經》裏教我們掌舵的方法,要逐漸的訓練不取相、不取我相、不取人相、不取佈施相,使船能一直線的向對岸劃去。最後佛說:‘菩薩但應如所教住。’就叫我們在修行的過程中,不要三心兩意,也不要怕住相取相,只要照佛所教的划船撐舵的方法,努力一直線的劃去,我相人相眾生相自然會逐漸淡薄,這就叫做‘如所教住’。《金剛經》中佛又說:‘滅度一切眾生已,而無有眾生實滅渡者。’這時候眾生都無,那裏還有我,這就是所謂的彼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相一空,此岸即是彼岸。
張澄基教授常講的一個故事
我的正文實在講到這裏為止,不過還有幾分鐘可講,我為各位說一個故事。這是從前我的老師張澄基教授常歡喜講的一個故事:
有一位老師父,他有三個徒弟。有一天,小徒弟站在老師父的身後,正在侍候師父,大徒弟和二徒弟則在門外爭辯。忽然二徒弟氣衝衝地跑進來,對師父說:‘某本經典裏面,佛陀講的這個道理,我認為應該這樣解釋,可是他(指大徒弟)不以為然,和我爭辯,師父您看我的解釋對不對?’師父聽了說:‘你的解釋不錯。’二徒弟歡歡喜喜的跑出去了。不一會兒大徒弟跑進來說:‘師父啊,他只是依文解義,沒有明白佛陀所講的真實義,我想解釋給他聽,可是他卻和我強辯,現在他說師父您也說他的解釋是對的。’老師父聽了大徒弟的解釋後,說:‘你的解釋不錯。’
這一來小徒弟方面可有問題了。‘師父,如果大師兄是對的話,那麼二師兄就是錯了;如果二師兄是對的,大師兄的解釋就應該不對。怎麼可以二師兄是對的,而大師兄也是對的呢?’老師父回過頭去看看小徒弟說:‘你也對。’
各位,為什麼三個徒弟都認為自己是對,而別人是錯,可是這位老師父卻說他們都是對的呢?這個問題我留給各位自己去參了,謝謝各位。
一九九一年四月十四日講於紐約大覺寺
(二十四)可以身相見如來不(一)
各位都知道‘可以身相見如來不?’是《金剛經》中的一句經文。我這次想和各位討論的其實是一段經文,而這句經文則是這段經義的開端,所以我今天以這句經文作為題目。
在和各位研究這段經義之前,我想先和各位談一談我為什麼選擇這個題目的緣起?
緣起
一九九○年初,美國佛教會董事會決定組織臺灣弘法訪問團,由顯明法師領隊。那時顯公吩咐,叫我和他要分頭赴各地演講,以擴大弘法範圍。消息傳出去之後,嘉義的香光寺經過慧炬雜誌社約我去嘉義演講一次。我素知香光寺是一所水準很高的比丘尼道場,就請教慧炬的主持人鄭振煌教授,以什麼講題為最合適。鄭教授打電話來,建議講《金剛經》,不過他說:悟空法師當時也在場,建議講西方極樂,因為香光寺是以淨土為宗。我覺得兩位大德都各有見地,都應該尊重,一時興起,就說:‘好吧!我的題目是《金剛經》與西方極樂。’香光寺回一個傳真表示贊同。題目定出去了就得準備,我將淨土三經仔細的看了一遍,可是除經中有提到生西的條件之一是讀誦大乘經典外,很難將《金剛經》與西方極樂世界連得起來,又更何況大乘經典很多,何以單提《金剛經》呢?曾反覆研究,不知如何著手。
誦《金剛經》而有了啟示
一天早上,在念《金剛經》的時候,念到‘佛告須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則見如來。”須菩提白佛言:“世尊,頗有眾生,得聞如是言說章句,生實信不?”佛告須菩提:“莫作是說。如來滅後後五百歲,有持戒修福者,於此章句,能生信心,以此為實。當知是人不於一佛二佛三四五佛而種善根,已於無量千萬佛所種諸善根,聞是章句,乃至一念生淨信者,須菩提,如來悉知悉見,是諸眾生,得如是無量福德。”’念到這裏忽然靈機大動,唉!“阿彌陀經”中不是說:‘不可以少善根、福德、因緣得生彼國’嗎?倘若我們能夠對佛在《金剛經》中所講的‘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則見如來’這個教導,能解釋得通,能生起實信,豈不是就是證明:我們過去已經在無量千萬佛所種了善根,已滿足了‘無量福德’嗎?換句話說,已經具備了往生西方極樂世界的三個基本條件之二──善根與福德,我們只要再集中心力持名念佛及廣行善事,與阿彌陀佛的四十八悲願,力求相應,培植與阿彌陀佛的因緣,則三個條件都有可能即生完成,西方極樂世界保證可以往生,而且品位一定不會低,這豈不是一條很明顯的修行大道嗎?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今天想提出供各位參考的即是佛所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則見如來’的前兩句。
‘相’這個字在佛學中的意義很廣,我常覺得一般字典中的注解不夠完備。依我的淺見,凡是眼耳鼻舌身的感受,腦筋的思想、觀念、活動(包括夢境、幻景或定中的覺受)都叫相。《圓覺經》中解釋我、人、眾生、壽者四相,則完全是抽象的心態,已無形相可言。現在佛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則是說:凡人所感覺思維的一切一切,都是虛妄的。所以從淺的方面來講,凡是人以五官及現代科學儀器所覺察到的有形無形的宇宙萬象(相)以及思想家所剖析理解、宣揚的一切構想、理論(也是相),都是虛妄;從深的角度來講,只要心中存有一絲的觀念──甚至如我已開悟,我已解脫,乃至我已成佛的念頭,不論如何微細,也都是虛妄。定中見佛見光也是虛妄,與佛菩薩講話也是虛妄。
那麼究竟什麼叫做虛妄呢?
照字面來講,虛是不實,妄是不真。不實不真,不真實,非真實,稱為虛妄。
講到此處,必須特別指出一點,我現在和各位的談話,是人與人之間的談話,是以人的知識用人類的某一國語言文字來表達我們的意見,這裏邊就有一個先天的限制,可是我們又不能不用語言文字,所要緊的是不要‘死’在語言文字裏,換句話說,各位要因指見月,不要把指頭就認為是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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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 |
沈家楨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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