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   綱



一、 前 言

二、 慈悲之定義

三、 菩薩與凡夫、二乘慈悲之差別

四、 如何長養慈悲心

五、 如何以慈悲心行六度

(一) 以慈悲心行布施

(二) 以慈悲心行持戒

(三) 以慈悲心行忍辱

(四) 以慈悲心行精進

(五) 以慈悲心行禪定

(六) 以慈悲心行般若

六、 結 論

【參考書目】







一、 前 言



慈悲為本,是大乘佛教的心髓,表達了佛教的真實內容。經上一再說到:「大悲為上首」,菩薩的精神重在慈悲的流露,而慈悲的具體行為是利他。菩薩發心行菩薩道,要如何長養慈悲心?菩薩的慈悲與凡夫、二乘人有何不同?一般學佛者常會說自己如未先度,如何度人?菩薩為什麼願在生死苦海中,不急求自度,而積極的去利益眾生。菩薩如何以慈悲心去行六度萬行,並從利他中完成自利?以上這些問題將會在本文中,略加探討。





二、 慈悲之定義



慈與悲,本來是各別的言語,那兩者的含義為何呢?慈是巴利語m e t t a,梵語m a i t r i(或m a i t r a)的譯語,這個原語在語源上是代表朋友、親密的人。悲是巴利語及梵語k a r u n a的譯語,這個原語在語源上是代表哀憐、同情、溫柔、有情。那麼慈與悲的差別是什麼?如《大智度論》卷二十所云:



慈名愛念眾生,常求安穩樂事以饒益之。悲名愍念眾生,受五道中種種身苦心苦。[1]



又《大智度論》卷二十七云:



大慈與一切眾生樂,大悲拔一切眾生苦。大慈以喜樂因緣與眾生,大悲以離苦因緣與眾生。[2]



對於後代佛教諸派,似乎多遵從龍樹菩薩的解釋,亦即是慈為與樂,悲為拔苦。這種解釋在其他經論上也可以看到,例如世親菩薩所著的《十地經論》卷二云:



慈者同與喜樂因果故,悲者同拔憂苦因果故。[3]



慈與悲這兩個字,意義極為相似,有時也不深加區別,但在個別屬性上有不同的作用。如在《大乘義章》卷十四云:



慈與悲雖同為無瞋性,但以四義不同而二分,一以功能不同,故悲能拔苦,慈能與樂;二以治患不同,故悲止害覺,慈息貪欲,又悲能除微細之瞋,慈能遣粗重之瞋;三以境界不同,故悲心多緣苦眾生而起,慈緣無樂眾生而起;四以得報不同,故悲得空處,慈生遍淨。[4]



由上段文可知,慈與悲雖是同屬一個無瞋的屬性,但是依兩者的作用上來說就有所不同。一者功能之不同,二者對治煩惱的過患之不同,三者緣受苦或受樂的眾生之不同,四者所證得的果報之不同。雖然慈與悲在作用上有所差別,但是兩者是相互相攝,同為一體的。菩薩度化眾生時,慈心與悲心是要具足的,缺一不可。





三、 菩薩與凡夫、二乘慈悲之差別



慈悲是佛法的根本,佛菩薩的心髓。菩薩本著大悲願力故,去救拔一切眾生苦,並以種種善巧方便攝化眾生,使令趨入佛道。儒家云:「惻隱之心,人皆有之。」因為人類是相助共存,相對的自他關係,息息相關,所以自然流露出慈悲的同情。但慈悲的深廣亦有差別,在《大智度論》中龍樹菩薩有提到三種慈悲,就如卷四十所云:



慈悲心有三種,眾生緣、法緣、無緣。凡夫人眾生緣。聲聞、辟支佛及菩薩初眾生緣後法緣。諸佛善修習畢竟空故名為無緣。[5]



另外,龍樹菩薩在別處又對三種慈加以詳述。如《大智度論》卷二十云:

十方五道眾生中以一慈心視之,如父如母,如兄弟姊妹子姪知識,常求好事,欲令得利益安穩。如是心遍滿十方眾生中,如是慈心名眾生緣,多在凡夫人行處或有學人未漏盡者。行法緣者,諸漏盡阿羅漢、辟支佛、諸佛。是諸聖人破吾我相,滅一異相故,但觀從因緣相續生諸欲。以慈念眾生時,從和合因緣相續生但空,五眾即是眾生。念是五眾以慈念。眾生不知是法空,而常一心欲得樂。聖人愍之令隨意得樂,為世俗法故名為法緣。無緣者是慈但諸佛有。何以故?諸佛心不住有為無為性中,不依止過去世未來世現在世。知諸緣不實顛倒虛誑故,心無所緣。佛以眾生不知是諸法實相,往來五道心著諸法分別取捨。以是諸法實相智慧,令眾生得之,是名無緣。[6]



從龍樹菩薩對三種慈的詮釋中,即可知佛菩薩與凡夫、二乘人的慈悲是有所不同的,今再對三者加以說明。

1、眾生緣慈:這是凡夫有情緣眾生所生起之慈悲,在緣眾生苦難時,而執著有實在的眾生可度,內心生起憐愍同情,但是內心還有我執、我見。凡夫眾生的慈悲還是有限量及特定對象。譬如自己的父母、親朋好友發生了苦難、病痛時,內心會生起悲傷,有如感同身受,自自然然的會無條件的犧牲奉獻、關懷照顧。如不是遇到自己的親人發生災難時,有時會無動於衷,不會生起慈悲的同情。凡夫眾生不能平等對待一切眾生,所以凡夫的慈悲還不是真正的慈悲。

2、法緣慈:這種是漏盡者的境界,三乘聖人──佛、辟支佛及阿羅漢,皆同樣體證到這平等不二的法空性。他們所見的雖然還是一個一個的眾生,然他們卻能夠體悟到事實上只是因緣和合的假相而已,沒有一主宰不變異的東西。這種境界並非是抹煞生死輪迴,而只是在生死輪迴中,沒有了實質不變的我罷了。這些聖者因為悲愍眾生不知空性真理,所以約世俗諦而隨意令其獲得種種快樂,這種慈心就名為法緣慈。

3、無緣慈:這種慈是唯佛不共二乘之特色。諸佛心中不住有為無為中,不依止過去、現在及未來世。然而卻因悲愍心著諸法的眾生,受種種流轉生死之苦,故特以各種方便,卒使眾生得入諸法實相。這種實相與眾生的宛然現前,即空而起的大慈悲心,即名為無緣慈。

二乘人雖具有慈悲,但偏重在自利,而不能累生累劫度化眾生。那發心菩薩在行菩薩道度化眾生時,以何願力,能不急著證入涅槃呢?《大智度論》卷二十七云:

慈悲是佛道之根本,所以者何?菩薩見眾生老病死苦心苦,今世後世苦等諸苦所惱,生大慈悲救如是苦。然後發心求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亦以大慈悲力故,於無量阿僧祇世生死中心不厭沒,以大慈悲力故,久應得涅槃而不取證。以是故,一切諸佛法中慈悲為大,若無大慈大悲,便早入涅槃。[7]



慈悲是佛法的根本,菩薩之所以不同於二乘人的慈悲,是在於菩薩見到眾生的生老病死等種種無量苦時,能生起大慈悲心要救拔眾生的苦惱。因此菩薩發心求無上菩提,以大慈悲願力,於無量生死中去利益眾生,而不急著證入涅槃。但是有些菩薩在還未證到無生法忍之前,因觀眾生是如幻如化,無眾生可度時,因由於大慈悲心未堅固,而容易證入涅槃,不發心度化眾生了。





四、 如何長養慈悲心



菩薩發菩提心欲度眾生苦,於生死苦海中,本著不為自己求安樂,但為眾生得離苦的精神,積極的去利益眾生,這是出於菩薩的慈悲本願故。但是因初發心菩薩煩惱心重,意志力薄弱,容易遇到逆緣障礙時而退失菩提心,不再精進勤修大乘佛法,去利益眾生。這是由於慈悲心不堅故,所以要時常勤修慈悲觀,使令慈悲心增長及穩固,那要如何具足慈心呢?在《菩薩善戒經》卷一云:



具足慈心復有三種,謂上中下。上者復有四事:一者觀生死苦,二者修慈悲心無有使終,三者性勇健心,四者得智慧心。復有四事,何等為四:一者不放逸,二者具足戒,三者能忍辱,四者至心專念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復有四事,何等為四:一者等視眾生猶如一子,二者於怨親中無有分別,三者得堅信心,四者修行聖行。[8]



由以上經文可知,菩薩要具足大慈悲心,必須要成就種種的因緣條件。如觀無量生死苦,所發的慈悲心要無有間斷,要有精進勇猛不放逸的心,要能忍受內外在的種種逆境,以及要有堅定的心,時時專念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而更重要的是要有般若的智慧。所以要具足慈悲心,必須要時時不斷的精進修學,那要如何的來修學慈悲心呢?以下就簡述二種增長慈悲心的方法:

1、自他互易觀:這種觀法說得淺顯些就是設身處地,假使自己是對方,或是對方是自己時,那應該怎樣?凡夫眾生所作所為都是以自我為中心,只是考慮自己的利益,往往會忽略到別人的感受、立場和看法,無形中傷害到別人而不自知。一切世間都是因緣和合,有著密切的互動關係。所以時常多替別人的立場著想,相信也不會有對立爭執的事情發生。譬如自己在路上撿到一筆很大數目的錢,心裡如作是想,遺失錢的人會因遺失這筆錢,內心憂慮急躁不安,說不定還會因此斷送人命。那我們內心於心何忍,所以慈悲心會自然生起,不會將錢佔為己有,而會更歡喜的送還失主。因此若將自他互易觀運用在日常生活中的話,不管面對種種人事逆境,亦不失為一個很好的修行方法。就以佛教戒中的不殺生來談,眾生都是畏懼死亡,面臨被殺害時一定是痛苦萬分,那我們怎能為了滿足自己的貪欲而加害於他呢?儒家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如果換作是自己被殺,自己願意嗎?從受持不殺生戒中可以培養增長自己的慈悲心,進而去愛護一切眾生,不令受到傷害。如《南傳相應部》55經(預流相應經)云:



我欲生,欲不死,欲幸福,欲避苦。如有破此欲生,欲不死,欲幸福,欲避苦之我之生命(此據殺生而說),此為我之所欣愛耶?若為我所不喜愛,則我去破與我同欲生,欲不死,欲幸福,欲避苦之他生命,他亦不欣愛此。不獨如此,凡為自己不愛不快之法,在彼亦為不愛不快之法,然則我如何以己所不愛不快之法而害他。[9]



2、怨親平等觀:一般人,除了愛護自己外,最親愛、最關切的,則莫若於自己的父母及妻兒,最難生起慈悲心的對象是自己的怨敵及仇人,因為眾生內心還有虛妄分別,不能平等對待一切眾生。所以慈悲心的修習應從自己親愛的親人開始,而到無相關的人,最後到自己最怨恨的人,次第修習。首先對自己所親愛的家屬,觀察他們的苦痛而想予以解除,見他們生活貧乏而想讓他們得到滿足。世間所謂母子情深,親人的苦樂我們比較容易感同身受,進而到與自己無恩無怨的人,因為若仔細觀察,他們何嘗不是曾經有恩於我嗎?特別是從無始以來,誰沒有當過我的父母、師長,佛說一切男子皆是我父,一切女子皆是我母。對於他們的苦痛就如自己的親生父母一樣,而生起慈悲心想解除他們的痛苦。就如孟子說過,當路見不相識的小孩掉下井去,他的第一念心,應該是考慮怎樣救起小孩,而不是考慮那是不是自己的小孩。從這段話可知一位有慈悲心的人是不會揀擇對象,只要對方有急難,都會奮不顧身去救度他,甚至犧牲生命也在所不惜。

另外反觀現實社會中,當發生災難時,有些人只顧在旁邊觀望,也不去幫忙救援,甚至還有些人從中趁火打劫,偷走別人的財物。從發生災難的同時,可以看出人性的善惡面。對自己的親人及無恩無怨的人都能引生慈悲心之後,再來就是對自己的怨敵修慈悲觀。佛法是講緣起的,現在對我們有怨的,也不是永遠不能改變的,因為壞人不是永遠都是壞,只要有因緣改變也會變成善人。我們如果能細心觀察對方之所以對我們有怨敵,實在是受了煩惱所逼迫而不自在,眼見他愚昧無知,應該憐憫他、寬恕他,怎能因一點怨害而瞋恨於他。如能對怨敵起慈悲心,即是怨親平等觀的成就,慈心遍滿一切。

以上兩種觀法是菩薩長養慈悲心的方法,菩薩為了度化眾生而追求佛道,這是緣於慈悲心的流露。但是單憑慈悲心,沒有強有力的願行還是不夠的。二乘聖者,其實也有慈悲心腸,只因太薄弱,缺少強有力的願行,故不能成就無量的度生事行,而僅為己利之自了罷了。換言之,菩薩要從實際的事行中,去充實慈悲的內容,而不只是空想而已,所謂慈悲心的事行,即是四攝六度。以下章節將探討菩薩如何以慈悲心來廣行六度。





五、如何以慈悲心行六度



菩薩以大悲願力,在無量生死苦海中,廣行六度,利益眾生。但是在未證無生法忍之前,依然有退墮於二乘急取涅槃之可能,不再精進修習大乘佛法,度化眾生。常聽有人說自己未先度,如何度人,還是先求證入解脫要緊。其實不然,菩薩發慈悲願力廣行六度,即可從利他的六度中來完成自利。如《發菩提心經論》卷上就(六波羅蜜)之內涵而解釋其自他二利之義:



修布施,故善名流布,隨所生處財寶豐盈,是名自利;能令眾生心得滿足,教化調伏,使無慳吝,是名利他。……修持戒,故遠離一切諸惡過患,常生善處,是名自利;教化眾生,令不犯惡,是名利他。……修忍辱,故遠離眾惡,身心安樂,是名自利;化導眾生,皆令和順,是名利他。……修精進,故能得世間、出世間上妙善法,是名自利;教化眾生,令勤修善,是名利他。……修禪定,故不受眾惡,心常悅樂,是名自利;教化眾生,令修正念,是名利他。……修智慧,故遠離無明,除煩惱障及智慧障,是名自利;教化眾生,令得調伏,是名利他。[10]



由以上經文可知,廣行六度是一項自利和利他的表現,今再對如何以慈悲心行六度來加以詮釋:



   (一)以慈悲心行布施

布施在大乘佛法中佔有重要的地位。凡夫眾生為了追求來世人天福報更為殊勝而行布施;二乘人發出離心為了證涅槃而行布施;而菩薩是發菩提心,廣集一切功德,迴施一切眾生,使眾生因而成佛。菩薩以慈悲心行布施,是無條件的施捨。當菩薩行財施、法施、無畏施等一切行施時,內心不求人天果報,不觀所布施的福田是好或是壞,不選擇時節,而且要常常的行布施。就如《菩薩善戒經》卷四云:



云何菩薩一切行施,不求果報故,名一切行施。常施故,名一切行施。福田施故,名一切行施。不觀福田及非福田施故,名一切行施。不觀時與非時,是名一切行施。不觀財物可施不可施,是名一切行施。[11]



菩薩對於自己所有的財物,不佔為己有,只要有眾生需要,就非常的歡喜行施。那菩薩面對自己的財物是以什麼的心態來看待?在《瑜珈師地論》卷三十九云:



又諸菩薩所有財物若少若多無不運心,先施一切後來求者如取自財,菩薩與時如還彼物。……又諸菩薩他雖不求自恣求者,必有所求稱須而與,常開求者歡情自取。[12]



另外在《大丈夫論》「施主體品」第三中云:



菩薩的悲心以布施為具體的表現,世間的眾生以煩惱束縛為本質。由於世間充滿著苦,菩薩為了使眾生離苦得樂,所以本著悲心來行布施。太陽以照明為作用,月亮以清涼為性質,菩薩以悲心為本體,布施財物和智慧,來使一切眾生得到安樂。……菩薩永遠不捨離布施救濟眾生的心願。他時常渴望布施,為了解除布施的熱渴,他就應當飲下大布施的水,時常愛樂布施,才可止息心中的熱望。[13]



菩薩所有的財物,不管是多或是少,只要有貧苦眾生來求財物時,皆很歡喜的布施,且時時渴望有行布施的機會,能使令眾生離苦得樂。悲心布施不但對布施者有很大的福德,甚至連接受布施的對象也同時可以獲得利益。下面舉一個以悲心行布施的例子來說明,在《彌勒所問本願經》記載說:



乃往去世,有王號日月明,端正姝好威神巍巍。從宮而出道,見盲者貧窮饑餓隨道乞囚,往趣王所而白王言,王獨尊貴安隱快樂,我獨貧窮加復眼盲。爾時月明王,見此盲人哀之淚出,謂於盲者,有何等藥得愈卿病。盲者曰,唯得王眼能愈我病眼乃得視。爾時王月明,自取兩眼與盲者,其心靜然無一悔意。[14]



由此例可以看出,真正的悲心行施,是無所條件的,乃至犧牲自己的生命,亦無怨言。



   (二)以慈悲心行持戒

菩薩雖以無量的財物布施眾生,並以般若善巧方便教化眾生,使令眾生離苦得樂。但是必須先考慮自身的身、口、意行為是否清淨,因為如果自身都未能以身作則,試問如何能攝化眾生?更何況如有犯戒而墮入惡道,自身難保,如何來救渡眾生呢?所以菩薩本身都嚴持戒律,不惱害眾生,並以慈悲心去教化眾生明因果善惡,使令眾生不造惡業。如遇有眾生喜好造惡業,菩薩見了以後,會以善巧方便開導眾生,令其遠離惡業。

菩薩持戒是以慈悲心為出發點,尤其是發心受持五戒十善時,是本著不惱害眾生生命的菩薩心腸。連日常生活當中,所有的一切動作行為都非常的小心,深怕傷害到一切眾生的生命,可見持戒不僅能自利,而且又能使令眾生遠離被殺害的恐懼。菩薩持戒是以不損害他人為前提,但是有時候菩薩為了救度很多人而去殺害惡人,在表面上看來是殺生行為,不過實際上菩薩是出自於慈悲心,寧願自己下地獄受苦也不願惡人感此惡報。菩薩受持菩薩戒應常反省己過,不應該批評別人的過失,那菩薩見到行惡破戒者,應該要以慈悲心來面對,無有瞋恨惱害。在《菩薩善戒經》卷四中有說到:



菩薩受持菩薩戒者,至身專念自省己過,不訟彼短。見行惡者心不慎恨,見破戒者心生憐憫,無有瞋惱。[15]



菩薩淨戒,是不離三心而修的,所以菩薩雖自己嚴持淨戒,而決不輕視毀犯戒法的眾生,……凡輕視毀犯的,一定是自以為持戒,自己是怎樣的清淨如法。不知道這早落在我執我慢的分別心中,不成菩薩的戒波羅蜜多了。而且,如輕視毀犯,由於意識上的對立,不容易教化他,也就失去菩薩利他的方便。倒不如不輕視毀犯,憐愍而安慰他,容易把他感化過來。所以菩薩的淨戒,是無所得的空慧為方便,對於持戒犯戒,都是不著相的。[16]



   (三)以慈悲心行忍辱

菩薩發心行菩薩道,度化眾生時,常有種種的障礙。譬如行布施時,遇到剛強難調的眾生,不但不領情,而且還惡言相待及種種批評毀謗,這時菩薩應要安忍逆境,不加以報復,並以慈悲心包容他。在《大智度論》卷十四云:



菩薩思惟,我今行悲,欲令眾生得樂。瞋為吞減諸善毒害一切。我當云何行此重罪,若有瞋恚自失樂利,云何能令眾生得樂。復次諸佛菩薩以大悲為本,從悲而出,瞋為滅悲之毒,特不相宜。若懷悲本,何名菩薩,菩薩從何而出,以是之故應修忍辱。若眾生加諸瞋惱當念其功德,今此眾生雖有一罪,更自別有諸妙功德。以其功德故不應瞋。復次此人若罵若打是為治我。……若我有罪是從先世因緣,今當償之不應瞋他,當修忍辱。[17]



菩薩行者如常行慈悲心,雖有惱亂逼身,要憶念忍辱的功德及瞋恨的過惡。如佛陀宿世在修菩薩道時,被歌利王以利劍割截身體時,內心不動瞋恚,並生起慈悲心發願來世成佛時要度化他。可見菩薩欲度脫一切眾生,當行忍辱。如不能以慈悲心行忍辱,容易在度化眾生時,遭受種種的苦難逼害而退失菩提心。那菩薩若為眾生所惱害時,應如何來思惟呢?如《菩薩善戒經》卷五中云:



菩薩摩訶薩,若為眾生所打罵時,作是思惟,緣我是身造作惡業,今自受報,云何於彼而生瞋恚。我亦不求是苦煩惱,今若不忍後復增多,不忍辱者是則名為苦煩惱因。我所受身及諸煩惱,非眾生過自是我咎,若有惡事實不樂受,今若不忍便是自作,若自作者復當自受生死性苦,身若受苦云何不忍。聲聞緣覺為自利益尚修忍辱,何況我今為欲利益一切眾生而當不忍,我若不忍不得具足菩薩禁戒,修八正道得無上道。[18]



由以上經文可知,菩薩如果被眾生所惱害時,應該要思惟這是我自己所造的惡業,今生才受此果報,怎麼能再對眾生起瞋恨心呢?如果不能修忍辱的話,則會徒增煩惱。另外聲聞緣覺聖者,為了自己的利益都要修忍辱了,更何況做一位菩薩行者,要成就佛道,利益一切眾生,怎麼能不修忍辱呢?

   (四)以慈悲心行精進

精進是菩薩行五度最重要的動力,不管追求佛道或度化眾生都要有精進不懈的精神。如《大智度論》卷十五云:



復次菩薩欲度脫生老病死,亦欲度脫眾生,常應精進一心不放逸。[19]



初發心菩薩聽說行菩薩道要長久處在生死苦海中度化眾生,時間這麼的長,而且要積集無邊的資糧,以及要施捨手足頭目等,覺得太難太苦了。因自己做不到,所以不敢精進的修習大乘佛法,退墮於二乘,這是慈悲心及精進力不足的緣故。菩薩如何以精進力成就佛道,廣度眾生。在《大智度論》卷十五云:



復次菩薩知一切諸法皆空無所有,而不証涅槃,憐愍眾生集諸善法,是精進波羅蜜力。復次菩薩一人獨無等侶,以精進福德力故,能破魔軍及結使賊得成佛道。既得佛道,於一切諸法一相無相其實皆空,而為眾生說諸法種種名字,種種方便,度脫眾生生老病死苦。[20]



由上文可知,菩薩是如何成就精進波羅蜜力呢?是因為菩薩已了知一切諸法都是空無自性,了不可得,因而為了憐愍眾生,不想證入涅槃,發願在無量劫中廣集福慧資糧,成就佛道,廣度眾生。



   (五)以慈悲心行禪定

菩薩發心行菩薩道,廣行一切善法,成就利益眾生的種種事業。如菩薩沒有具足禪定力,容易被外在的名聞利養及世俗欲樂所染污。若內心散亂及貪染深重,就不能引生無漏智慧。既不得真實智慧,就很難觀眾生種種差別因緣,而以應機說法,使令眾生得到利益。菩薩有時會遠離眾生,獨居靜處,勤修禪坐,但是菩薩心中還是念念不忘本願。就如《大智度論》卷十七云:



問曰:菩薩法以度一切眾生為事,何以故,閑坐林澤靜默山間,獨善其身,棄捨眾生。答曰:菩薩身雖遠離眾生心常不捨,靜處求定,得實智慧,以度一切。譬如服藥將身權息家務,氣力平健則修業如故,菩薩宴寂亦復如是。以禪定力故服智慧藥,得神通力還在眾生,或作父母妻子、或作師徒宗長、或天或人下至畜生,種種語言方便開導。……世世利益眾生令得快樂,此樂無常還復受苦。菩薩因此發大悲心,欲以常樂涅槃利益眾生。此常樂涅槃,從實智慧生,實智慧從心禪定生。[21]



總之,菩薩應以慈悲心來修禪定,因此所引發的禪定和神通才能利益一切眾生。反之如瞋恚心重的,容易遇到不順境的因緣時,會以神通力去惱害眾生,結果害人害己。就如《大智度論》卷十七中云:



常當行慈悲,定心修諸善,不當懷惡意,侵害於一切。[22]



所以菩薩要常常行慈悲心,以禪定力修集善業,不要心懷惡意,惱害一切眾生。



   (六)以慈悲心行般若

佛法常說「悲智雙運」,這證明佛法中悲智是不可分開的。一般宗教之愛,因缺乏智慧,故愛有局限。佛法以智慧為體,慈悲為用,唯有真智中才有大悲。菩薩以菩提心、大悲心、般若智等三心去行六度萬行,如未具足三心就很難成就佛道,廣度眾生。假如只有慈悲,沒有智慧,則無異於凡夫;只有智慧,沒有慈悲,則容易墮入二乘,所以菩薩應該是悲智一如。

菩薩行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時,要以般若為前導,才不會執著有一個實有的眾生可度,及實有的諸法可得。菩薩廣觀一切法如幻如化,了不可得,即從空性中生起大慈大悲,這種大慈大悲遍及一切眾生,無有障礙。菩薩在因地時一定要悲智等修,不可偏廢,不然菩薩廣觀一切法,証得人法二空後,認為無眾生可度,即想証入涅槃。那這樣不是違背菩薩的本願嗎?這在《大智度論》卷四十八中有提到以何因緣,菩薩想取証入涅槃及十方佛如何勸請:

菩薩到七住地,外觀諸法空,內觀無我。如人夢中縛筏渡河中流而覺作是念,我空自疲苦,無河無筏,我何所渡,菩薩爾時亦如是心則悔厭。我何所度何所滅,且欲自滅倒心。是時十方佛伸手摩頭,善哉佛子,莫生悔心,念汝本願。汝雖知此眾生未悟,汝當以此空法,教化眾生。汝所得者始是一門,諸佛無量身無量音聲無量法門,一切智慧等汝皆未得。汝觀諸法空故,著是涅槃。諸法空中無有滅處無有著處,若實有滅,汝先來已滅。汝未具足六波羅蜜乃至十八不共法,汝當具足此法坐於道場如諸佛法。[23]



由於當菩薩證得第七地時,外觀諸法皆空無自性,內觀自身是五蘊和合的無我性,此時菩薩認為無眾生可度,無佛可成,即想證入涅槃,不再度化眾生。這時十方諸佛伸手來摩頂,勸勉菩薩不要忘了當初要追求佛道度化眾生的本願,因為汝還未具足六波羅蜜及十八不共法的功德,汝應該要以大悲願力及般若方便力,於生死苦海中,度化眾生,成就佛道。





六、結 論



慈悲利他是大乘佛法的特色,所謂利他行即是以大慈悲心,護念一切眾生,以般若方便力,救度一切眾生,令眾生從煩惱痛苦中,得到自在解脫。可見真正以慈悲利他的菩薩,不一定先要求自身的解脫,在解脫自利之前,同樣可修利他行的。我們必須認清名符其實的菩薩,是偉大的!最偉大處,就在他能不為自己著想,以利他為自利。偉大的,這是我們所應該學習的:宏揚大乘佛法,景仰佛陀的圓滿,菩薩大行的偉業,雖要經歷久劫修行,或者暫時中止進行,但一歷耳根,萬劫不失,因緣到來,終究要從此成佛的。成就不退的菩薩,雖說不會太多,然有頂天立地的大丈夫,自有能真實發菩提心。有信願,慈悲,空性勝解,正好在生死海中鍛鍊身手,從頭出頭沒中自利利人。一般能於菩薩行而隨喜的,景仰的,學習的,都是人中賢哲,世間的上士。有積極利他,為法為人的大心凡夫,即使是敗壞菩薩,也比自了漢強得多!這種慈悲為本的人菩薩行,淺些是心向佛乘而實是人間的君子──十善菩薩;深些是心存利世,利益人間的大乘正器。從外凡、內凡而漸登賢位的菩薩,沒有得解脫的自利,卻能為一切眾生而修學,為一切眾生而忍苦犧牲。漸學漸深,從人間正行而階梯佛乘,這才是菩薩的中道正行。真能善循菩薩的悲智,有菩薩的風格,理解菩薩的利他的真精神,那裏會如喪考妣的急求己利?

佛教的利他真精神,被束縛,被誤會,被歪曲,這非從根救起不可!這非從菩薩道的抉擇中,把他發揮出來不可!這才能上契佛陀的本懷,下報眾生的恩德。所以菩薩從利他中來完成自利,這才是佛法慈悲利他的最高精神表現。[24]



【參考書目】



1、 《菩薩善戒經》九卷,劉宋.求那跋摩譯,大正30。

2、 《十地經論》十二卷,後魏.菩提流支譯,大正26。

3、 《彌勒所問本願經》一卷,西晉.竺法護譯,大正12。

4、 《南傳相應部五五經》(預流相應經)。

5、 《大智度論》百卷,龍樹菩薩造,後秦.鳩摩羅什譯,大正25。

6、 《瑜伽師地論》百卷,唐.玄奘譯,大正30。

7、 《發菩提心經論》二卷,後秦.鳩摩羅什譯,大正32。

8、 《大丈夫論》二卷,提婆羅菩薩造,北涼.道泰譯,大正30。

9、 《大乘義章》二六卷,隋.慧遠法師撰,大正44。

10、印順法師著《成佛之道》,台北,正聞出版社,民國83年6月初版,增註本P282~P306。

11、印順法師著《學佛三要》,台北,正聞出版社,民國60年10月初版,民國83年12月重版,P117~P154。

12、印順法師著《佛法是救世之光》,台北,正聞出版社,民國62年8月初版,民國81年4月修訂一版,P163~P166。

13、中村元著,江支地譯《慈悲》,台北,東大圖書股份有限公司,民國86年9月初版,P13~P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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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大正25. 208 c

[2] 大正25. 256 b

[3] 大正26. 134 a

[4] 大正44. 744 b

[5] 大正25. 350 b

[6] 大正25. 209 b~c

[7] 大正25. 256 c

[8] 大正30. 965 a

[9] 南傳卷十六下 236頁。

[10] 大正32. 511a~c

[11] 大正30. 981 c

[12] 大正30. 507 b

[13] 大正30. 257 c

[14] 大正12. 188c

[15] 大正30. 983 b

[16] 印順法師著《成佛之道》,增註本p294~p295。

[17] 大正25. 167 a~b

[18] 大正30. 985 b

[19] 大正25. 173 c

[20] 大正25. 173 b~c

[21] 大正25. 180 b~c

[22] 大正25. 184 b

[23] 大正25. 405 c~406 a

[24] 印順法師著《學佛三要》,p153~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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